學達書庫 > 武俠 > 青銅女魔傳 | 上頁 下頁


  自酈嬌上到青崖峰之後,他完全過著一種新奇的生活,白晝,隨黃、白二猴滿山遍野採摘山果,攀崖上樹,跳溝下澗,學著將摘來的各種果子釀造成飲汁。在密林中設置陷井,捕捉猛獸,或射殺野兔黃羊。入夜,雲中道人教他讀書識字。勿匆三年,酈嬌竟腳下生風,行路如飛,翻山越嶺如履平地,任何平地上練出的輕功,與之相比,只能叫作兒戲。他讀書既用功又聰明,進步極快,對師父的教誨已能心領神會,舉一反三。雲中道人認為向酈嬌揭示他人生的第一個奧秘的時刻到了。

  這天風和日麗,正是一年當中最令人心曠神怡的季節,雲中道人單獨把酈嬌帶到青崖峰最高的地方,那裡有一塊酷似仙鶴的岩石,它似乎在展翅欲飛,沖入雲端,這是冥山的自然奇觀「仙鶴騰雲」。雲中道人攜著酈嬌的手登上鶴背,指著壯麗的河山問道:「酈嬌,你看這眼前的一片景色如何?」

  「師父,您給我的教導時時不敢忘記。」

  酈嬌向雲中道人深深地鞠了一個躬,便放聲吟誦那首叩擊他心扉的詩句:

  「江山依舊啊亂雲翻飛,
  樓閣繞霧啊春色偷閒。
  仙凡隔世啊誰悟天關?
  民生多艱啊難見笑顏。」

  「是啊,楚國已亡,天下江山易代,無人再敢談論詩書。秦王苛政如虎,賦稅徭役沉重,族誅連坐嚴酷……來,你坐下,我今天要告訴你一件事。」

  酈嬌從來沒有聽師父以如此嚴峻的口吻談論國事,心情有些緊張,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

  雲中道人盤腿坐下,撫著飄拂的銀須,兩眼凝視蒼茫的宇宙空際:

  「多少年多少事,雖說是福禍難料,一味的退讓無為,終落個國破家亡,愧對列祖列宗。酈嬌徒兒,我們生為楚人,當是黃帝子孫,想先祖帝顓頊高陽,系黃帝子昌意所生,按楚自周桓王十六年,武王熊通始強大稱王,自此威震四方;五傳至莊王旅,稱霸諸侯,又五傳至昭王珍,失故都郢城,另又北徙都城,幾次險為吳國伐滅;又六傳至威王商,楚又複強盛,幾占天下大半。」

  雲中道人說到這裡,似有無限感慨,「威王已卒百年,而你流落至此,卻與威王西征有關……」

  酈嬌睜大了驚愕的雙眼,他簡直無法想像自己的命運同百年前威名四播的楚王相連。然而,他是極具聰慧的,已經預感到自己的身世,只有眼前這位神秘的師父才瞭若指掌。

  「酈嬌,你的先祖曾為楚國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是,楚懷王寵信奸臣靳尚,陷害忠良,大將軍景缺系你家世交,為秦昭王大軍圍困所殺,你家被迫逃離京都。自頃襄王后,楚國日漸衰弱,五傳至負芻,為秦王贏政俘虜,廢為庶人,唉,壯麗山河盡淪秦手。」

  說畢,雲中道人仰天長嘯:「子圉篡嫡,商君殺父,天禍未悔,憑奸自怙。昭困奔亡,懷迫囚虜。頃襄考烈,祚衰南土。」

  坐在一旁的酈嬌,屏聲斂息,對師父的話逐字咀嚼,雖似懂非懂,但對於自己的家世和秦政的仇恨已深深埋在心裡。

  「孩子,你外祖父為了正名家世,依憑一身絕高的武藝,背井離鄉,到遙遠的滇西去尋訪先祖的遺跡,你隨父又遷到了這個小小的島上隱居,從此,你改名瘦蛟,女扮男裝,我替你取的名字,不過是還你原名的本來面目。現你已年屆十三,知道男女有別,以後仍著女服吧。」

  酈嬌強忍住眼淚,抽泣著說道:「師父的話徒兒銘記在心了。」

  打那以後,酈矯才親眼見到師父果真是藏鋒隱居的異人。

  有天晚上,酈嬌練罷了一套十八羅漢拳,那第八路摩頂羅漢連環掌,勢平力穩,是羅漢掌中的無敵招數,師父曾說這一路叫「真功耐陣不耐看」。酈嬌同金銀二猴在山林中跳縱慣了,平日練拳,喜歡花套,什麼「風卷荷葉」,「葉底藏花」,「獻果踩蓮」,兩位師兄在一旁看著她的颯爽英姿,讚不絕口,而師父只是搖頭不語。這天晚上酈嬌收勢之後,回到洞中輾轉難眠,百般琢磨仍悟不透師父的意思,便披衣去師父那裡求教。

  她從碧雲洞到師父修練的至樂洞,有重重疊疊七道溝壑,溝壑中碎石如刀,平常人寸步難行。酈嬌輕移雙足,一口氣便到了洞口,此時正是伸手不見手指的午夜,她憑藉夜間捕捉飛禽走獸練就的一雙眼睛,隱約看見洞口懸吊著一隻小口細頸的大肚葫蘆,卻不見師父的蹤影。

  酈嬌不敢貿然進洞,但好奇心卻驅使她佇立在洞口,突然,她聽見「叮咚」一響,好生納悶,這聲音好象發自葫蘆的方向,一會,又是「叮咚」一聲,她忍不住伸手去摸這神奇的葫蘆,從葫蘆肚摸到葫蘆口。突然間,她的手指似乎被利箭射穿,痛徹心肺,她咬緊牙關,才沒有喊出聲來,趕緊撒開雙腿,旋風般跑回碧雲洞,借松明照著,手指已經嵌進一粒黃豆般大的印記。這一夜,她的納悶、好奇之外又多了一層畏懼,竟無法想像師父使的是什麼奇怪的道法。

  天色微明,金銀二猴便將慶雲、蓮花、酈嬌喚醒,三人來至主洞前草坪上,師父從洞中緩步踱出,三人都奇怪地發現今天是個不尋常的日子,第一次見到師父脫去了道袍,換了一身布衣長服,似一寒儒打扮。雲中道人也不搭理他們眼睛裡流露的詢問神情,象沒事似地吩咐道:「免早課,隨我下山。」

  這一聲吩咐不啻一聲驚雷,自他們入山以來,除慶雲遵師命每月下山一次之外,誰也不准擅自離開主峰,更不用說師父親自帶他們下山去遊玩。

  酈嬌還記得在「仙鶴騰雲」的奇石上談完話後,曾問雲中道人:「師父,您整天在洞中修練,怎這樣諳習世事,莫非掐指會算?」師父當時正色訓斥道:「入世難,出世更難,小小年紀,休要多言。」而今天卻要帶領他們下山。

  雲中道人在前,三個徒兒和金銀二猴隨其身後,開始尚能見師父身影閃動。但雲中道人專揀險道,行了不到一個時辰,慶雲和蓮花已氣喘吁吁,雙足如灌鉛塊,漸漸落在後面。及至行到一道山澗,雲中道人將搭在兩山之間的獨木橋一腳踢成兩段,然後踩水而過,如覆平地。

  酈嬌不知這是輕功中的天盤絕技,也效法師父,縱身入水,只走了兩步便沉進山溪。這山溪雖清明如鏡,卻奔騰湍急,深不見底。酈嬌被山泉衝擊得時沉時浮,上下翻滾,直把從後面趕來的慶雲和蓮花看得目瞪口呆,伸出舌頭,半響縮不進去。金銀二猴沿著激流追逐,擔心它們的朋友命運。

  酈嬌善水,卻不知這種山泉的潛流有無可抵擋的力量,流勢既猛又怪,她在漩渦中掙扎,拚搏,而一股一股從山上、泉底交匯的漩流,如同變化多端的「捆仙索」,越擰越緊,弄得她精疲力竭。金銀二猴憤怒地向山泉投擊石塊、樹枝,兩位師兄也束手無策,眼巴巴看著對岸的師父,雲中道人手捋清須,若無其事地說:「慶雲、蓮花二徒,為何袖手一旁觀看酈嬌戲水?于無常勢之漩流中悟有形力量之變幻,勿失良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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