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武俠 > 青銅女魔傳 | 上頁 下頁


  「免尊,姓年,賤名愛蓉。」

  擾龍三伸出的雙手又縮了回來,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暗自想道,「原來她不是失蹤多年的侄女?那麼她又是誰呢?為何大師兄所佩之劍會落入她的手中?」他好象進了迷宮,理不出頭緒。情不自禁接過了這把金羽盤龍劍,見到這把劍,便想起了退隱山林不知蹤跡的大師兄,兩眼含淚,心緒難平。

  眾人見此情景,對擾龍三情緒的變幻甚感詫異。擾龍三突然雙膝跪下,將劍兩手捧往頭頂,面對蒼天:「大師兄,恕師弟處境維艱,權且接受金羽寶劍,救得八弟下山。」他緩緩站起,又向年愛蓉施了一禮:「蒙此厚贈,我眾兄弟終生不忘。因救八弟心切,不再叨擾,後會有期。」說罷,腰纏金羽劍,輕輕將受傷的蘇敖提起,挾在腋下,如攜嬰兒一般,越牆而過。倏忽間,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庭院裡一陣陣雪風襲來,剛勁凜冽,小瘦蛟打了個哆嗦,年愛蓉柔聲地:「蛟兒,進屋去吧,你爹爹也該休息,我去調製湯藥。」

  誰知那鐵錚錚的硬漢酈丘,坐在台沿上象尊泥菩薩。年愛容趨上前去攙扶,酈丘卻哧溜一聲匍伏在地,嚎啕痛哭,比一個孩子受了委屈還哭得傷心。年愛蓉也為之動容,連忙跪下去扶住丈夫:「別難過,你臂膀受傷不能捕魚,靠我的針黹女紅描鸞刺鳳,亦可度日,千萬不要傷了身體。」

  酈丘聽妻子這番勸慰,反而越發觸動了心中痛楚,他顫著嗓音:「我對不起你,你救了我的性命,又使《秘傳》免遭劫難,今生今世難忘你的大恩大德。蛟兒,還不過來叩頭。」瘦蛟性靈,雖然年紀幼小,凡事心中清白,他雙膝跪下,口稱母親大人,一連磕了三個頭。

  年愛蓉雖為《秘傳兵法》失去金羽寶劍,也為眼前情景感動,一手扶起丈夫,一手牽著小兒,三人一同進屋。瘦蛟眼疾,指著桌上的錦緞包袱叫道:「咦!那是什麼東西呀?」年愛蓉將包袱解開,全家人都怔住了,裡麵包的盡是金銀珠寶,錦緞上綴著八隻交叉著的金剛巨手。年愛蓉明白,這是擾龍三留下的,一為答謝贈劍,二為自家日後生計。

  不到半月功夫,酈丘在年愛蓉的精心調養之下,右臂青腫已消,全無痛苦感覺,只需再靜養一個時期,身體便可康復。

  這鎖龍湖心的小島,儘管遠離京都,不時也有風聲傳來,島上居民紛傳,秦王啟用尉繚討伐楚國的計謀,楚王又無子嗣,堂堂楚國處在風雨飄搖之中。雖島上也按國法設五家為鄰,五鄰為裡,但形同虛設,各家自顧不暇,酈丘一家倒也落得清靜。

  可是平靜是表面的,酈丘自從經受了這次挫折,突然明白了許多事理,幾個月一晃而過,他也漸漸學會遇事動腦筋。這天正是出酷暑的夏夜,空氣濡熱難當,鎖龍湖水平如鏡,竹林枝葉紋絲不動。他們一家人在前院納涼,草叢中蚊蟲四飛,苦苦侵擾,酈丘不停地替瘦蛟驅趕蚊蟲,口中叫苦不迭。年愛蓉坐在一旁,手指輕彈,不一會,酈丘父子便舒舒服服地入了夢鄉。

  清晨,酈丘一覺醒來,見妻子仍在酣然熟睡,她那一張秀麗的臉上明顯露出倦意,叫他格外憐愛。就在他凝眸注視妻子的當兒,瞥見妻子微微拳著的手中,有一把細細的竹簽。他輕輕把竹簽抽出,湊近看時,僅只一寸來長,頭尖尾粗,似一種名叫梅花穿雲針的暗器。他將這針藏進衣內,便去灑掃庭院,發覺地上黑壓壓一片,低頭瞧去,竟是一群死蚊,每只蚊蟲都被一根竹簽釘穿。他不禁稱奇,這夜間竹簽穿蚊的功夫,眼力手勁準頭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忙將年愛蓉喚醒,硬要妻子教他。

  年愛蓉掩口笑道:「你何曾見我有這功夫?」酈丘從懷中掏出竹簽:「你還騙我,這是叢你手中取出的。」原來昨夜蚊蟲太多,年愛蓉為讓他父子安歇,隨手削竹簽一把,使梅花穿雲針功夫,除滅擾人的蚊蟲,直到夜深才睡,忘了將竹簽藏好。今見丈夫糾纏,沉吟再三才答允:「你右臂既廢,已不適練拳,不妨學練發暗器的功夫,也好作防身之用。」

  自那日起,年愛蓉便以獨家暗器功夫相授,眼、耳、手、收、發、避等暗器功夫,一一傳給酈丘。酈丘性頑,進步極慢,但一招學會,便達爐火純青。這期間,瘦蛟一旁觀看,心領神會,竟將母親傳授的功夫,于嬉戲之中學了十之八九。

  匆匆三年,酈丘功夫又有長進。年愛蓉除秘傳劍術未傳外,盡其所有傳授給了酈丘。

  其時負芻襲殺哀王,楚國大亂,秦王拜老將王翦為帥,統領大軍六十萬,攻佔西陵,徑趨淮南,直搗京都壽春。楚國將覆,全國上下無不惶恐。酈丘聞信,坐立不安,告別妻兒去故都郢城探聽消息,途中遭遇一隊秦兵諜探,欲虜酈丘帶路,酈丘連發梅花穿雲針,秦兵諜探死傷十餘人,郢城一帶百姓嘆服酈丘武功,從此獨臂猿名聲大振。

  酈丘返回鎖龍湖心小島,告訴妻子,楚王已在樊口受俘,秦將王翦、蒙武合兵鄂諸,湖湘一帶已不可保,要早作打算。年愛蓉聽後,只是淒然一笑,便去安頓丈大早些歇息。

  接連三天,年愛蓉寡言少語,埋頭為丈夫、兒子置辦新衣鞋襪,酈丘頗感怪異:「哎,你還做什麼新衣服,國家眼看就要滅亡,還不知自家生死存亡如何呢!」

  年愛蓉仍然不動聲色,柔聲說道:「你我夫妻一場,已屆十載,可謂緣分不薄,尚有瘦蛟嬉於膝下,我也該知足了。只有一事我放心不下,這孩兒太過聰明,不宜過份溺寵,若任牲由他,恐日後難以管束。」酈丘生性雖然遲頓,也聽出妻子音語不祥,啜嚅著不知如何作答。想了一陣,才答道:「你儘管放心,他不聽我的話,還有你哩!」年愛蓉面帶苦澀,再不言語。晚間,又數誨了一番瘦蛟:「兒呀,你長大成人,千萬要孝順爹爹。」

  入夜,年愛蓉解下項間母親遺留給她的雞心寶石項練,掛在熟睡的瘦蛟胸前,深情地望了瘦蛟最後一眼。

  年愛蓉的心幾乎碎了,在她並不長的人生旅途中,她經歷了不平凡的生涯。出世以來,楚地多難,父親解甲退隱,修身養性,最後信奉道教,棄家出走。她受父親影響很深,對於紛爭的世事感到茫然,全部身心投在與景野詩的戀情之中,懷下了瘦蛟。可是父親感酈半天救命之恩,曾指腹為婚,命她嫁給酈丘。她幾次尋死,母親為此憂慮抱病身亡。景野詩感到師恩深重,也沒有勇氣衝破禮教的樊籠,最終也走上了師父避世的道路。年愛蓉為腹中子息,忍悲含痛嫁到酈家。她出嫁時曾對天盟誓,孩子十歲,她亦入山修道,了此殘生。

  十年風雨,國破家亡,年愛蓉懷著對生的幻滅,對無為的虛幻縹緲的追求,對景野詩不渝的情愛,選定了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去完成她最後的歸宿。她認為自己是有罪的妻子和母親,她要讓她心目中的神懲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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