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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雲襄讓眾人稍事休息,然後對筱伯和張寶示意。二人心領神會,一前一後向山寨摸去,片刻後就如狸貓般翻過山寨的柵欄,消失在柵欄後。不一會兒山寨後門緩緩打開,二人已在門裡向眾人招手。以他們的武功要摸進山寨打開後門,自然不是太難。

  雲襄見他們得手,立刻向武忠示意。武忠向眾兵卒一揮手:「隨我來!」

  眾人尾隨著雲襄與武忠,悄然摸進寨中,正待四下放火製造混亂,突見四周火光亮起,數十支火把將山寨照得如同白晝,無數衣衫襤褸的山匪從黑暗中現出身形,將雲襄等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不好,咱們中埋伏了!」武忠正待率眾突圍,就聽一陣弓弦聲響,一排長箭帶著刺耳的呼嘯釘在眾人腳下,將二十多人逼得擠成一團,不敢輕舉妄動。

  黑暗中響起一聲長笑,一個落拓與優雅並存的身影越眾而出,連聲歎道:「公子襄啊公子襄,你也有今天!」

  說話間他已來到眾人面前,衣衫雖破舊骯髒,但舉手投足中那份優雅與從容一如往昔。正是當年以風流瀟灑聞名江南的南宮世家三公子,如今卻流落江湖跡似乞丐的南宮放。

  「果然是你!」雲襄也是一聲嘆息,二人四目交對,眼中俱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那已經不是刻骨銘心的仇恨那樣簡單。

  「確實是我!」南宮放得意一笑,「我原本沒想到能將你引來,所以只在十裡坡留下了一名線人,誰知堂堂千門公子襄,居然被一個不入流的老千給騙了來,看來明珠郡主在你心目中,確實有著不同尋常的地位。」

  「夫人和孩子在哪裡?」雲襄冷冷問。

  「她們在安全的地方,這個你倒不用太擔心。」南宮放淡然一笑,「拋開咱們之間恩怨不談,有一件事我始終想不明白,希望你能為我解惑。」

  「請講!」

  「你已經有了富甲天下的財富,也曾有過如日中天的名望,還東奔西跑四處管什麼閒事?」南宮放痛心疾首地追問道:「你已經擁有別人夢寐以求的一切,為啥還要四處冒險?破倭寇、抗魔門,現在又來壞我大事?我知道以你的孤高自傲,大明皇帝你也未必放在眼裡,何況是去做他的官。你不為名、不為利、不為官,那麼,請問究竟是什麼讓你願意拿身家性命去冒險?」

  雲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抬頭仰望星空:「你不會懂,永遠都不會懂,像你這樣可以為了權勢地位,可以出賣國家民族的人,怎麼可能理解我的嚮往和追求?」

  「我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被你逼的!」南宮放一掃先前的優雅,滿臉漲得通紅,目光灼灼地瞪著雲襄吼道:「我本是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有著不可限量的前途。是你奪走了我的一切,逼得我不得不隱姓埋名浪跡江湖,像狗一樣東躲西藏,如果不是已經一無所有,誰會投靠魔門,誰又會為野蠻人做事?」

  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南宮放左右掃了一眼,稍稍平靜了一下情緒,對雲襄笑道:「是的,我無法理解你的所作所為,不過以你的聰明才智,想必能用最簡短的語言讓我明白。」

  望著眼前有些疑惑的南宮放,雲襄不由想起被他逼死的趙欣怡。他本該覺得滿腔仇恨,但此刻他卻異常平靜,心中甚至升起一絲同情和憐憫,他突然說出一句令南宮放莫名其妙的話:「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所以我對你已沒有仇恨,只剩同情和憐憫,因為,你並不真正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南宮放只覺好笑,「我都不知道,你反而知道?」

  雲襄點點頭,自顧自道:「每一個人來到世上,剛開始都只知『為己』,無論是吃奶、啼哭還是爭奪玩具,這是動物的天性和本能。不過,在他漸漸長大的過程中,他不斷感受到一種來自他人的關心和愛護,比如父母之愛、兄弟之情等等。在這種愛的感染下,他開始學著去關心他人,愛護他人,在這個過程中,他不斷感受到一種超越自私天性和本能的快樂,漸漸生出一種有別於動物本能的特性,那就是『為他』。每一個人身上,都同時擁有『為己』和『為他』兩種矛盾的特性,而你我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兩種特性在你我身上的不同反映罷了。」

  見南宮放兩眼茫然,雲襄繼續道:「一個人如果在成長過程中,很少感受到來自他人的關心和愛護,他也就很難學會去關愛他人,那麼,他就永遠停留在初生嬰兒『為己』的階段。這種人是可憐的,因為他們永遠體會不到幫助他人的快樂。」他頓了頓,用同情的目光望著南宮放,「從你的所作所為中,我能想像你有一個缺乏關愛的童年,是童年的不幸造就了你的自私和惡毒,所以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

  南宮放一怔,跟著哈哈大笑:「不是吧?堂堂千門公子竟然跟我談為他?竟然跟我說要去愛護他人?你還是我千門中人嗎?」他雖然用大笑掩飾了心中的震驚,但他卻掩飾不了心底的慌亂。

  雖於生於世家望族,南宮放的童年卻充滿艱辛。那時他的父親還沒有成為宗主,為了能成為嗣子繼承家業,他的父親用盡了一切卑鄙的手段,將競爭者一個個擊敗。從那時起他就知道,世家子弟若不能爭得家業繼承權,將來的命運只會比普通人還不如。所以從小他就生活在恐懼和競爭當中,為了不被同族兄弟壓下去,他不得不用手段和頭腦去爭取自己更大的權利,根本不知友愛為何物,他很驚訝雲襄竟能猜到他童年的艱辛。

  雲襄突然歎了口氣:「你是個聰明人,也許不止一次追問過自己,像這樣費盡心機追逐權勢地位,究竟何時才是個盡頭?你越是追問,就越是迷茫,因為你無法找到心靈的平靜和生命的意義。這是每一個『為己』者共同的疑惑和悲哀。」

  「哈哈,我疑惑?我悲哀?」南宮放再次大笑,不過雲襄的話已像利箭擊中了他心底最隱秘的角落,他不敢再聽對方胡扯下去,冷笑道:「我只知道,現在該為自己擔心的是你!」說著他向後招招手,幾個山匪漸漸逼近過來。

  雲襄望著南宮放身後那個木然無語的魁偉漢子,以及他身後那些面目模糊的山匪,從容地問:「這位想必就是馬溫馬大當家吧?方才南宮放的話你也聽到了,你們都聽到了!他讓你們挾持武夫人,並不是為了錢財綁票,而是在為瓦剌人的南侵做準備。諸位雖然身在綠林,但依舊是響噹噹的漢子,豈可為瓦剌人做事?瓦剌人一旦入關,你們留在山下的妻兒老小,親朋好友,恐怕也難逃厄運吧?」

  山匪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他們許多人並不知道綁架明珠與瓦剌入侵之間的關係,聽雲襄這一說,頓時懷疑起來。南宮放見狀,擔心節外生枝,連忙目視身旁的二當家朱彪。朱彪心領神會,立刻高喝道:「別聽這傢伙挑撥,誣衊南宮公子。快把他拿下,逼他吐出聚斂的錢財,咱們下半輩子就不用再辛苦做山匪了,放箭!」

  話音剛落,就聽四周傳來一陣騷亂和驚叫,跟著就見周圍埋伏的箭手從四處飛了起來,先後落到場中,像麻袋一樣迭成四個大人堆,一動不動,不知死活。跟著就聽四周傳來佛號聲和招呼聲,有人在暗處向雲襄稟報:「雲大哥,咱們已照計畫將黑風寨包圍,只等大哥下令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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