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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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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鳴玉輕歎道:「你毒已攻心,何必苦苦強撐?」 藤原長劍一橫:「我寧願戰死,也不願就此倒下!望蘇君成全!」 蘇鳴玉眼中出現尊敬之色,徐徐拔出袖中無影風,舉刀一禮:「請賜教。」 藤原一聲嗷叫,一劍直刺蘇鳴玉胸膛。由於手腳發軟,這一劍已經完全失去了力道,任何人都可以輕易磕飛。藤原眼見對手的刀徐徐迎了上來,他挺直胸膛,準備以最驕傲的姿勢,昂然迎接死亡的到來。誰知就在刀劍相接的一瞬,無影風卻不可理喻地往旁一讓,他手中的長劍立刻毫無阻礙地刺入了對手的胸膛。 「怎麼會這樣?」藤原莫名其妙地望著對手,只見蘇鳴玉胸膛中劍,血跡慢慢在潔白如雪的輕衫上擴散開來,殷紅刺目。他臉上卻沒有中劍的痛苦,反而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我說過,」蘇鳴玉捂著胸口徐徐道,「這一戰已不僅僅是比武決鬥,而是關係到數百千萬財富的得失,我已無可選擇。」 「你怎麼能這樣?」藤原突然憤怒地質問,「武士的榮譽高於一切!你怎麼可以故意戰敗?你不僅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手中的兵刃!」 「在我生命中,還有一些東西比武士的榮譽更需要守護。」蘇鳴玉說著徐徐望向窗外,只見高塔之下聚集著黑壓壓的人群。人們雖然看不到塔中的決鬥,但依然從四面八方趕來,希望能在第一時間知道決鬥的結果。 蘇鳴玉突然想到,除了福王,眾人也都企盼著自己死在藤原的劍下吧?不過蘇鳴玉一點也不後悔,他想起了雲襄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是高高在上的權貴,用貧困剝奪了百姓受教育的機會,是他們的殘酷掠奪和一貫愚弄,才造就了百姓今日的愚昧。誰要鄙視這種愚昧,誰就是在助紂為虐! 人群中有個熟悉的人影吸引了他的目光,雖然距離遙遠,但兩人的目光卻越過人群和時空的距離交會在一起,兩人俱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對方的心底。蘇鳴玉臉上洋溢起勝利的微笑,緩緩向他豎起拇指,他知道,對方一定能明白它的含義。 輕撫著手中那柄有過無數光榮與榮耀的無影風,蘇鳴玉在心中默默嘆息:先祖,我沒有侮辱你留下的這柄戰刀。如果你是我,也一定會做同樣的選擇吧? 望著神情安詳、面帶微笑的蘇鳴玉,藤原漸漸明白了他的守護,也明白了守護之劍的真正含義。緩緩在他面前屈膝跪倒,藤原垂首拜道:「蘇君!你才是真正的武聖!」 夕陽已逝,天色如血。離塔周圍的空地上,人們依舊在苦苦守候,等待著決鬥的最終結果,從未親臨此地的福王,也第一次在衛士的簇擁下出現在這裡,他的身旁,緊跟著神情緊張的東瀛特使芥川龍次郎。 此刻,一向篤定自若的福王也心神不安地把玩著手中玉如意,在蕭瑟秋風中,他的臉上竟冒出了細細一層油汗。從不信鬼神的他,此刻竟囁嚅著嘴唇,無聲地祈禱了起來。 高塔里終於走出了一個人影,踉踉蹌蹌腳步不穩。人們一見之下頓時歡聲雷動,紛紛奔相走告:「藤原贏了!藤原又贏了!」 信鴿漫天飛起,把消息傳達四方。人們歡呼雀躍,在歡呼的人群中,只有福王和芥川龍次郎面色慘白,呆若木雞。沒人注意到,一個人影趁混亂悄悄登上了石塔。 石塔之上,雲襄淚流滿面,輕輕抱起呼吸漸弱的蘇鳴玉:「蘇兄,是我害了你!」 蘇鳴玉蒼白的臉上泛起最後一絲微笑:「不,是你救了我。」 石塔之下,藤原跌跌撞撞著徑直走向芥川,一言不發挺劍就刺。在他的積威之下,芥川竟忘了抵擋,眼睜睜看著長劍刺入了自己咽喉。 「敗類!你根本不配死在我劍下!」藤原輕蔑地嘟囔了一句,橫劍指向福王。一柄長刀突然從旁閃出,磕飛了藤原手中長劍。福王在眾衛士簇擁下驚惶後退,場中就只剩下手執長刀的藺東海,以及兩手空空的藤原秀澤。 「撿起你的劍,我給你一次機會。」藺東海橫刀逼視著藤原。 「你不配!」藤原輕蔑地撇撇嘴,轉頭望向東方,徐徐望東跪倒,嘴裡喃喃低語,「扶桑,我回來了!西風,請載我魂歸故土!」 說著,藤原秀澤拔出腰中短劍,雙手緊握,刺入了自己小腹…… 荒原之上,一座孤墳寂寂而立。墳前,一個身形瘦弱的書生帶著兩個孩子正在祭奠死者。蕭瑟寒風中,隱隱帶來春的氣息。 一個孩子突然轉過頭,稚嫩地問道:「雲叔叔,我爹爹是怎麼死的?」 書生肅然道:「是在與東瀛武聖藤原秀澤的決鬥中戰死的。」 「我爹爹敗了?」 「不!他勝了。」 「勝了為何會死?」 書生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有時候死,是求勝必須付出的代價。」 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道:「明天起,我就要開始學武了。我一定要練好爹爹留下的無影風,把所有壞人都殺死。」 書生輕撫著孩子的頭,語重心長地說道:「孩子,你一定要記住,無影風不是用來殺人的。它是用來守護,守護你生命中值得守護的東西。」 「守護?」孩子似懂非懂地仰起頭,「那我爹爹守護的是什麼?」 書生沒有回答,卻抬頭望向天空。半晌,他才喃喃道:「是天心。」 「天心?」孩子也疑惑地望向天空,「天有心嗎?」 「有!當然有!」書生牽起孩子的手,「每一個人都有感受天心的時候。你將來也會感受到。」 三人緩緩離去,背影在寒風中漸行漸遠。天空中,一輪紅日透過烏雲的縫隙,靜靜投下萬道霞光,使三人皆沐浴在冬日暖陽之中。 §卷五·第六章 神跡 「師父,請用茶。」巴哲雙手捧著新沏的普洱茶,恭恭敬敬遞到孫妙玉面前。 經過五年多的相處,他對這個師父的態度已經完全改變,現在他就像任何一個恭謹孝順的弟子,時時對師父小心伺候,刻意巴結。 孫妙玉接過茶盞,淺淺抿了一口,微微頷首道:「嗯,不錯,比以前有進步,知道用毒藥不算,還知道用普洱茶的味道掩蓋斷腸草的澀味。這一次離你上一次失手有多長時間了?」 巴哲頹然道:「半年。」 「能忍上半年,耐心也有大幅提升。」孫妙玉贊許地點點頭,若無其事地將杯中加了料的普洱茶一飲而盡,然後擱下茶杯,笑吟吟望著弟子,一言不發。 巴哲滿臉頹喪地垂下頭,默默去一旁拿過條拇指粗的竹鞭,雙手捧著高舉過頭,屈膝跪倒在師父面前。孫妙玉優雅地抄起鞭子,笑問:「這是你第幾次失手了?」 「回師父話,第十八次。」巴哲滿臉慚愧,就像沒練好武功受到師父責罰一般。 「已經失手十八次,還是這般沒長進,你說你該不該挨抽?」孫妙玉笑吟吟地問,見巴哲羞愧地點點頭,她抬手就往他頭上、臉上抽去,雖然她出手極其優雅,就如琴師弄琴、畫師作畫一般從容,但每一鞭都準確地落在巴哲要害,沒幾下就打得他滿臉血痕。巴哲則直挺挺地跪著,一動不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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