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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如果俞重山不等兵部諭令,擅自領兵出海,又會如何?」東鄉沉聲問。

  施百川見東鄉平野郎眼中還有些狐疑和擔憂,笑道:「就算俞重山不顧朝廷禁令貿然出海,他水軍一動,我魔門耳目就會飛鴿傳書,讓咱們早做防備,東鄉君無須擔心。」

  東鄉微微頷首,他雖然驚詫于剿倭營的軍紀,但環顧海上,只見風帆如林,戰船如過江之鯽。這裡不僅有他的五千多手下,還有另外幾支前來支持的同伴,人數加起來足有一萬五千餘人。剿倭營是所有海盜的公敵,聽說東鄉將剿倭營引到了自己的老巢,各路倭寇紛紛趕來支持,數百艘戰船在海上鋪灑開來,浩浩蕩蕩顯得十分壯觀。

  看到己方佔有絕對優勢,東鄉終於放下心來,抬手向島上一指,高聲下令:「包圍海島,派人給公子襄送信,讓他立刻率軍投降,不然戰火一起,剿倭營將被斬盡殺絕!」

  眾倭寇轟然應諾,正待派人上島,突聽南宮放道:「東鄉君,這封勸降書,就由在下替你給公子襄送去吧。」

  東鄉有些意外,忙勸道:「公子乃我智囊,不可輕蹈險地。」

  「無妨!」南宮放淡淡笑道,「憑我對公子襄的瞭解,他不會妄殺信使。」

  東鄉沉吟片刻,伸手從身旁一個倭寇腰間拔下短劍,將劍一折兩段,然後交給南宮放道:「剿倭營兵將大多是我的老對手,知道我這是什麼意思。」南宮放接過斷劍,遙望海島坦然道:「立刻送我上島!」

  突然出現的倭寇戰船,令剿倭營將士暗自心驚。看戰船的數目,遠遠超過了東鄉平野郎所部,幾支在海上聚嘯多年的倭寇,竟然聯起手來,將剿倭營團團包圍。直到這時眾兵將才明白雲襄殺人立威、整肅軍紀的苦心。若非剿倭營以嚴明的軍紀和超人的努力,在短短三天內築下了固若金湯的營寨,在數倍於己的倭寇面前,只怕連一天都守不住。

  不過就算是這樣,眾將心中依舊沒底。剿倭營現在最匱乏的是糧食,沒有糧食,鐵打的漢子也堅持不了幾天。

  雲襄矗立在小島最高處,眺望著海上的倭寇戰船,對幾名將領的質疑置若罔聞。這時中軍千戶李寒光突然指向海上:「看!有小船打著白旗劃過來了,想必是來勸降。」

  「他娘的!老子讓人將它打回去!」另一個千戶孟長遠一聲怒駡,正待令人去將小船擊沉,雲襄已抬手阻攔道:「不忙,讓他上來。帶他到中軍大寨見我。」說完他又叫過中軍千戶李寒光,仔細耳語片刻,李寒光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立刻飛身而去。

  南宮放自登上海島那一刻起,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冒險前來勸降,除了是想看看宿敵見到自己時那意外和吃驚的嘴臉,更是想親眼看看剿倭營內部的情況。剿倭營的表現實在太反常了,令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他生怕自己在穩操勝券的情況下,又讓公子襄僥倖反敗為勝。他只有親自來看看現在的公子襄和剿倭營,才能徹底安心。

  他安然讓剿倭營兵卒將自己蒙上雙眼,推推搡搡地帶到中軍大寨。當眼上的黑布去掉後,他立刻就看到了端坐在中軍大寨中的宿敵。看到雲襄眼中的驚詫和意外,他緩緩撩開鬢髮,得意地笑道:「沒料到吧?我南宮放不僅沒死,還活得很堅強。」

  雲襄臉上驚詫一閃而過,望著南宮放若無其事地問:「你來做啥?」

  他在故作鎮定!南宮放立刻感覺到對方的心虛。他將斷劍扔到雲襄面前:「這是東鄉平野郎托我送給你的東西,你或許不知道它的含義,不過你帳下的兵將可都心知肚明。」

  帳前諸將果然悚然動容,這是東鄉平野郎即將斬盡殺絕的勸降劍,作為東鄉的老對手,眾將完全清楚它的含義。南宮放見眾將雖然還維持著表面的鎮定,但眼中的凝重和畏懼卻逃不過他敏銳的眼睛。

  就在這時,只見一個千戶打扮的將領突然闖了進來,匆匆對雲襄道:「公子,一營點檢牛彪被斬後,一營將士群情激奮,差點兵變現在已被我控制起來。還有不少兵將想要乘船突圍,請公子快拿主意!」

  「閉嘴!沒見到我這裡有客人嗎?」雲襄一聲厲喝,打斷了來人的稟報,轉向南宮放淡淡道,「請你回復東鄉,就說剿倭營上下,將戰至最後一人。」

  南宮放不再多勸,他已看到了想看的一切。對雲襄匆匆一拱手,他得意地笑道:「公子襄果非常人,有整個剿倭營為你陪葬,你可以死而瞑目了。」說完轉身出門,不再停步。

  回到東鄉的戰船,南宮放立刻對東鄉道:「公子襄已經窮途末路,剿倭營軍心不穩,東鄉君可以下令進攻了。」

  東鄉眼中閃出狼一般的嗜血寒光,雖然圍困可以將糧草匱乏的剿倭營拖垮,但糧草對眾多倭寇來說也是一個問題,所以他也希望速戰速決。聽南宮放如此回報,他立刻向桅杆上的旗兵高喝:「進攻!天黑前拿下全島!」

  隆隆的火炮聲驚天動地,在海島上零星炸開,眾倭寇開始向海島發起了最後的進攻。無數戰船駛入海灣,將剿倭營的船隻盡數燒毀、擊沉。船上的水軍早已撤到島上,所以東鄉的戰船沒有遇到任何還擊。

  在東鄉的指揮下,倭寇順利登上海島,向島上幾座營寨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可惜那幾座營寨建造的十分巧妙,互為犄角和支持,又矗立在火炮難以企及的地勢險要處,萬餘名倭寇,空有一身好武藝,卻被營寨中射出的箭雨和鳥銃壓制得抬不起頭來,根本近不了身。

  「八嘎!」東鄉氣得哇哇大叫,早知剿倭營在醇酒女人、金銀財寶面前不動心,他真不該等上三天再進攻。這三天時間剿倭營軍紀不僅沒有渙散,反而在島上築下了堅固的防禦營寨,這實在出乎東鄉的意料。

  第一天的激戰倭寇傷亡慘重,剿倭營倚仗堅固的營寨和防禦工事,幾乎沒有任何傷亡。當夜幕降臨時,東鄉遙望著矗立在制高點的營寨,只感到一籌莫展。

  南宮放對剿倭營的戰鬥力也有些意外,這完全不像是一支軍心不穩、意圖突圍而逃的部隊。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但算來算去,他始終猜不透公子襄在此堅守有何意義。面對東鄉的質詢,他冷笑道:「強攻不行,咱們可以全力圍困。島上沒有一粒糧食,而剿倭營攜帶的糧食有限,如今又多了一千多個女人要吃飯,他們堅持不了幾天。」

  倭寇沒有攻城器具,又不善強攻。東鄉權衡半晌,只得恨恨地對高高矗立的營寨啐了一口,無奈罵道:「媽的!我若攻破營寨,必定將公子襄剝皮抽筋!」

  眾倭寇在山下立下營帳,將剿倭營的營寨團團圍困。看他們的模樣,是在做長期圍困的打算。小島高處,幾名剿倭營將領在查看了倭寇佈陣形勢後,皆憂心忡忡地來見雲襄,齊聲問:「公子,咱們還要在這裡堅守多久?」

  雲襄此時正在中軍寨中潑墨作畫,面對眾將的質詢,他頭也不抬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眾將越發擔憂,中軍千戶李寒光急道:「咱們的糧食本來只夠十日之需,如今再加上一千多個女人,恐怕只夠堅持七、八天時間,七、八天后糧食告罄,公子做何打算?」

  在眾將焦慮的目光中,雲襄從容不迫地將一幅水墨山水圖畫完,這才笑問眾將:「你們來看本公子這幅畫,意境如何?」

  幾個將領正為剿倭營的前途擔憂,哪有心思理會雲襄筆下的意境?只有負責監察全營軍紀的七營點檢趙文虎,仔細端詳著墨蹟未乾的畫,微微頷首道:「公子落筆從容,筆意不急不緩,顯然胸中早有成竹,所以這幅畫意境深遠,莫測高深。」

  雲襄目視趙文虎,嘴角泛起會心的微笑:「趙將軍既然喜歡,這幅畫就送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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