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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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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將立刻領令而去。此時天色已大亮,朝霞為狼藉的戰場又增添了幾分血色。 雲襄縱馬來到高坡,就見牛彪率一營兵勇正將俘虜集中起來,粗粗一看略有三、四百人,與這場大戰的規模比起來實在有些少。想必這些倭寇大多寧死不降,所以只抓到這麼些受傷的俘虜。 雲襄正在考慮如何處置這些俘虜,就見牛彪已在指揮部下揮刀斬殺,轉眼間就有數十名倭寇身首異處。雲襄大驚,連忙縱馬上前喝道:「住手!統統給我住手!」 牛彪有些茫然地望著縱馬而來的雲襄,莫名其妙地問:「公子有何吩咐?」 「你們為何殺俘?」雲襄怒問。 牛彪不以為然地笑道:「這些慣匪不殺幹什麼?留著空耗糧食。咱們俞家軍一向的傳統,就是對倭寇一律殺無赦。」 雲襄歎道:「難怪倭寇如此悍勇,明知被俘必死無疑,所以昨夜身陷重圍也拒不投降,都是讓你們這殺無赦給逼出來的!」 牛彪撓頭道:「對倭寇殺無赦是俞家軍一向的作風,這有什麼問題?」 「現在你是剿倭營將領,過去的作風得改一改!」雲襄怒道,「立刻將這些俘虜暫時收押,再妄殺一人我為你是問!」 牛彪不滿地瞪著雲襄,爭辯道:「俞將軍……」 「閉嘴!」雲襄斷然喝道,「現在是我在指揮戰場,我的命令不想再重複第二遍!」 牛彪滿臉漲得通紅,胸膛急遽起伏。張宇然見狀忙上前打圓場:「公子是讀書人,見不慣這等血腥的場面,牛將軍暫時將俘虜收押吧。」說著像牛彪使了個眼色,然後對雲襄陪笑道:「我陪公子去那邊走走,這些許小事不勞公子費心。」 雲襄一眼就看穿了張宇然的鬼把戲,是要將自己支開免得礙事。他從懷中掏出俞重山留下的令箭,高高舉在空中,環顧眾兵將沉聲道:「俞將軍令箭在此,我再重申一遍,誰再妄殺一名俘虜,軍法從事!」 牛彪等兵將雖然心有不甘,但格于俞重山的令箭在前,眾人只得悻悻地收起了屠刀。 剿倭營大獲全勝,斬殺倭寇五千餘人的消息傳來,杭州城張燈結綵,人人都在慶祝剿倭營首戰告捷。 第二天一早,俞重山安然趕回杭州的消息傳來,更是令人喜上加喜。雖然不少人已猜到俞重山這次上京候審,是一次完美的計謀,不過朝廷為了維護律法的尊嚴,對外宣稱:有言官彈劾俞重山,所以兵部招其上京候審,今審查發覺彈劾不實,自然官復原職。 剿倭營的中軍大帳中,風塵僕僕趕回杭州的俞重山,在祝賀雲襄首戰告捷之後,接著便問道:「聽說公子將俘虜盡皆收監了?」 雲襄坦然點頭:「不錯。」 俞重山皺了皺眉頭:「公子打算如何處置這些悍匪?」 雲襄想了想,徵詢道:「我想將他們都放了,將軍以為如何?」 俞重山一怔,立刻拍案而起:「不行!倭寇擄掠邊海,殺害百姓,更有無數將士死於他們刀下,咱們豈能放虎歸山?就算我答應,百姓也不會答應,將士們更不會答應!」 雲襄歎道:「戰後殺俘,是為不仁,乃兵家大忌。」 「他們不是兵,是匪!」俞重山怒道,「收起你那套書生之仁,你這一套感化不了那幫畜牲。你這邊放掉他們,轉眼他們又拿起刀擄掠邊海,屆時咱們又得花多大代價,才能再次除掉他們?」 「當然咱們不能就這麼放了他們。」雲襄耐心解釋道,「我研究過倭人秉性,他們信奉武士道,悍不畏死。死亡對他們來說不是痛苦,而是一種解脫。甚至他們將死亡視為一種神聖而莊嚴的追求,渴望在殺人和被殺中求得精神上的滿足。既然死亡對他們毫無震懾作用,咱們為何一定要用死亡作為最終的解決手段呢?」 俞重山漸漸冷靜下來,沉聲問:「不以死亡作為最終手段,那你想怎樣解決他們?」 雲襄淡淡道:「刺字後放歸。」 「刺字?」俞重山一楞,「連死亡都不能震懾倭寇,臉上刺幾個字有什麼用?」 雲襄解釋道:「倭人最看重的是武士的尊嚴和榮譽,這比直接殺了他們還能打擊倭寇士氣。這幾百個傷殘的倭寇,與更多尚未落網的倭寇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我要利用他們打擊那些還在作惡的倭寇,他們既然不怕死,我們就要另想辦法,剝奪他們的尊嚴和榮譽,可以在精神上打垮他們,對那些尚在作惡的倭寇,更有震懾作用。」 俞重山眼裡露出深思的神色,沉吟半晌,他微微頷首道:「剝奪他們的尊嚴和榮譽,確實是在精神上打垮他們的好辦法。不過如何剝奪他們的尊嚴和榮譽,我還有更好的主意。」 「什麼主意?」雲襄忙問。 只見俞重山嘴邊泛起一絲冷笑,淡淡道:「閹!」 雲襄一怔,這確實是比在臉上刺字更有震懾作用,不過這辦法也實在太過陰損,令他也有些反感。 俞重山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著解釋道:「比起這些倭寇犯下的罪孽來,閹掉他們已是最輕的處罰。如果只是在他們臉上刺幾個字就放歸,百姓肯定不會答應,將士們更不會答應。為將者,不得不考慮部屬們的感受啊!」 雲襄心知俞重山所言不虛,在他意識裡,閹掉這些倭寇再放歸,總比直接殺掉他們仁慈。所以他沉吟半晌後,還是勉強點了點頭:「好吧,就照你說的辦。」 俞重山大喜,立刻叫來隨從,讓他立刻張貼佈告,招民間專閹豬牛的刀兒匠前來聽用。隨從離去後,他得意地對雲襄笑道:「我要找最好的大夫為他們療傷,絕不能讓他們輕易就死。我還要將他們送歸扶桑,讓那些該死的倭寇看看,進犯我大明的下場!嘿嘿,就不知東鄉平野郎還會不會再收留他這些部下,也不知扶桑有沒有太監這個職業?」 與俞重山的興奮和開心比起來,雲襄顯得鬱鬱寡歡。在他心目中,這是有違天道和仁心的殘忍之舉,實在不值得高興。不過戰爭中總是需要使出這樣或那樣的手段,以求得最後的勝利,這是無可奈何的選擇,也是戰爭的無奈和悲哀。 三百多名被俘的手下被放歸,令東鄉平野郎十分意外。打量著一個個垂頭喪氣的部下,他立刻就發覺他們走路的姿勢有些特別,似乎胯下有傷,所以總是叉著腿走路。東鄉平野郎不由分說,一把扯下一個手下的褲子,立刻發現了問題的所在。他一把推開那滿臉羞愧的手下,厲喝道:「你已經不是我大和的武士,為什麼不選擇光榮地死去?」 那手下淚流滿面,羞愧得不敢抬頭。這批被閹的倭寇中,最剛烈的一批已經在途中就選擇了跳海自盡,剩下這些對生命多少還有留念,所以才硬著頭皮回來。 東鄉又扯下幾個倖存者的褲子,發現他們無一倖免,他氣得將牙咬得「嘎嘎」作響。他在其它手下眼中,看到了比面對死亡還要強烈的恐懼,同伴的遭遇讓他們有種前所未有的震撼感,他第一次在這些狼一樣的大和武士眼裡,看到了深深的恐懼。 「作為大和的武士,你們為何要帶著恥辱活下去?」東鄉怒視著這批被閹的手下,聲嘶力竭地喝道:「你們應該以死來洗刷敵人強加給你們的恥辱,以死來挽回武士的尊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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