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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海上有燈火閃爍,一艘漁船漸漸靠了過來。東鄉心急如焚地來到船首,親自詢問那送信的線民:「俞重山真的離開了杭州?」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又問,「俞家軍現在誰在指揮?」

  那線民答道:「是俞重山的副將在暫領全軍,不過俞家軍如今已是群龍無首、軍紀廢弛,不少兵將深夜還在青樓流連買醉,甚至發生了幾起擾民事件。」

  東鄉聽到這消息後,緊繃著的臉終於露出了放鬆的微笑。拔出戰刀往黑暗中的杭州方向一指,他高聲下令:「前進!目標杭州城!」

  眾倭寇發出興奮的歡呼,他們就像饑餓的惡狼,終於問到了久違的血腥味。

  巴哲的目光此刻也如狼眸,正饞涎欲滴地打量著舒亞男雪白的胳膊,用匕首比劃著準備下刀,卻聽舒亞男突然喝道:「等等!你不能吃我!」

  「為什麼?」巴哲眼裡滿是調侃,並沒有打算停手。

  這時,他聽到舒亞男從容不迫的聲音:「因為我不僅是朗多殿下的妃子,更是他未出世孩子的母親。」

  巴哲一楞,茫然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舒亞男臉上閃過一絲羞赧:「因為……我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

  「孩子?朗多殿下的孩子?」巴哲怔怔地望著舒亞男半晌,突然呵呵大笑起來,「這種騙小孩的鬼話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若是懷上了朗多殿下的孩子,怎麼還要逃走?」

  舒亞男愧然道:「我害怕。」

  巴哲冷笑:「怕什麼?」

  舒亞男訥訥道:「朗多殿下令你殺掉魔門使者,這是違背汗令、大逆不道的反叛之舉,這在咱們呢中原是誅滅九族的重罪。我怕受到牽連,也是想為殿下保住這點骨血,所以才連夜逃走。」

  巴哲見舒亞男說得楚楚可憐,心中開始有幾分信了。朗多殿下令自己殺掉魔門使者,這確實是按律當斬的重罪,只是大汗對朗多殿下十分溺愛,殿下這才免於一死。他想了想,嘿嘿冷笑道:「就算你所說屬實,為何見我追來,你卻要設下陷阱暗算與我?」

  「我害怕啊!」舒亞男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顯得越發可憐,「我哪知道你有沒有背叛朗多殿下?又是不是奉了汗令來追殺咱們母子?」

  「我會背叛朗多殿下?」巴哲勃然大怒,神情直欲擇人而噬,「我就算背叛自己父母,也絕不會背叛殿下!你若再羞辱於我,看我不將你碎屍萬段!」

  舒亞男連忙道:「小女子不知勇士對殿下的忠心,先前多有誤會,請你恕罪!」

  巴哲面色稍霽,沉吟道:「你的話我不能輕信。要知道你有沒有說謊,只需看看你有沒有懷孕便知道。」說著將舒亞男一把拎起,不由分說便大步向鎮上走去。

  此時天色已晚,鎮上已是家家燈火、戶戶閉門。巴哲沿著長街一路走去,終於在長街盡頭看到一家醫館的標誌。他也不管別人已經關門,上前狠狠敲開房門,對開門那個睡眼惺忪、驚恐不安的老大夫說道:「幫這女子號號脈!」

  那大夫見他模樣兇狠,不敢多問,只得燃起燈火,為舒亞男號脈。舒亞男心裡七上八下,只在心裡暗暗祈禱:但願沒有遇到庸醫,但願自己沒有算錯日子。

  那大夫用三根手指搭在舒亞男腕上,瞇著眼沉吟了半天,直到巴哲已有些不耐,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這位姑娘除了有些疲倦,並無任何病患,脈象與常人無異。」

  巴哲嘿嘿一聲冷笑,目光陰森森地盯住了舒亞男。

  此時,卻又聽那大夫繼續說道:「不過,她似乎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此時實在不該再奔波勞碌。」

  巴哲一聽這話,面色漸漸和藹起來,起身對舒亞男拱手一拜,沉聲道:「主母在上,先前小人多有冒犯,還請主母恕罪!」

  舒亞男緊張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差點喜極而泣。她雖然早已堅信自己懷上了雲襄的孩子,但第一次在大夫這裡得到證實,意義又有所不同。她不禁輕撫小腹,在心中暗暗歎道:小雲襄啊小雲襄,你可救了為娘一命!

  巴哲見她雙目垂淚,只當她心中委屈,連忙陪笑道:「主母請放寬心,殿下是大汗愛子,大汗不會為魔門一個使者就重罰殿下,現在殿下已經沒事了。小人這就去雇一輛馬車,立刻載主母回去。絕不讓主母再受半點奔波勞碌之苦。」

  舒亞男點點頭:「那就辛苦你了。」

  巴哲正要出門,想想又有些不放心,忙過來攙起舒亞男道:「咱們還是一同去雇車,這樣可以快一點上路。」

  舒亞男不滿地瞪了巴哲一眼:「你既知我受不得勞累,還要我跟著你到處去找車行,莫非是信不過我麼?」

  巴哲一楞,第一次見舒亞男端起主母的架子,倒也不好勉強,只得說道:「那好!你就暫時在此等候,待我雇了車來接你。」說著便拱手出門。

  來到長街,巴哲立刻閃到陰暗處監視,只要那女人還想逃跑,就說明她先前所說的都是謊言,那就只好對她不客氣了。

  等了老半晌不見那女人逃走,巴哲這才放下心來,他自忖這女人若是逃走,也逃不過自己的追蹤;若是向旁人求救,這小鎮上也沒人能奈何得了自己。想到這他再無顧慮,立刻去找車行雇車。不過走遍全鎮他也沒找到一個車行,只看到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鎮上唯一的客棧門外。他上前牽起馬車就走,正在車後擦洗馬車的車夫連忙上前阻攔,他不由分說,拔刀便將車夫斬殺在路旁。

  匆匆趕著馬車來到醫館,見舒亞男不僅沒逃,還讓大夫給她抓了一副草藥。巴哲隨口問那是什麼藥,就見舒亞男面上有些羞赧,只說是女人吃的藥。巴哲也不好再問,匆匆道:「主母,馬車已經找到,咱們得連夜就走。」

  舒亞男皺起眉頭:「咱們明日再走不行嗎?」

  巴哲坦然道:「我在這鎮上已殺了三人,明日走恐怕會有麻煩。請主母上車。」

  舒亞男一聽這話,只得隨他出門登車。巴哲將舒亞男扶進車廂,然後道:「主母稍等。」說著返身折回醫館,片刻後,他若無其事地擦著刀上的血跡從容而出,坐上車轅道:「好了,現在不會再有人知道咱們的行蹤了。」說著他一揚鞭,馬車立刻向西疾馳。

  舒亞男見他談笑間連殺數人,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憤怒。她摸著小腹暗自祈禱:小雲襄,你一定要給娘力量,讓咱們平安逃離這惡魔之手!

  §卷四·第八章 閹俘

  子夜的天空星月朦朧,杭州城黑黝黝看不到任何燈火。因錢塘江口有攔江的鐵索,東鄉平野郎只得在杭州郊外的海灘拋錨停船,趁著夜色向杭州城摸去。

  近萬名海盜如狼群一般,潮水般悄然湧向杭州城,沿途只聽見草鞋踏在海灘上的沙沙聲,以及偶爾一兩聲兵刃的碰擊,數裡賓士竟沒有驚動任何人。不到半個時辰,眾倭寇就已抵達杭州城近郊,如狼群出擊前伏地不動,靜等著頭狼的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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