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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雲襄遙望離去的馬車,突感喉頭一甜,仰天噴出一口鮮血,跟著往後便倒。感覺身子被人扶住,耳邊傳來隱隱的呼喚,他茫然地循聲望去,就看到一臉焦急的明珠,項下正戴著那顆獨一無二的雨花石,他兩眼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馬車已經走出很遠,舒亞男依舊在車簾縫隙中不住回望,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雙眼,她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以至於咬破嘴唇而不自知。鮮血和著淚水從唇邊涓涓滴下,很快就染紅了她的衣襟。

  叢飛虎尷尬地放開她的手,望著血淚交下的舒亞男,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如何安慰才好。馬車在城中不住繞著圈子,舒亞男則在車中無聲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咬牙抹幹了淚水,稍稍恢復了平靜。叢飛虎見狀黯然歎道:「你既然放不下他,為何要離開他?還讓我做惡人,將他傷得如此之深?」

  「我只要他放下我。」舒亞男平靜地道,「我將去一個再也見不到他的地方,所以不希望他再想著我。我要他徹底忘了我,甚至恨我,才不會為我傷心和痛苦。」

  叢飛虎好奇地問:「你要去哪裡?」

  「京城!」舒亞男淡然道。

  「我送你!」叢飛虎毫不猶豫地點頭。

  馬車望北而行,一路馬不停蹄。舒亞男抱著雙膝坐在車中,呆呆地望向虛空,就像完全失去了精神。若非眼簾偶爾一眨,真會讓人誤以為是一具行屍走肉。

  「請聽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千門之花的故事。」這句話就像是詛咒,一直在舒亞男耳邊縈繞,她後悔去聽這個故事,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故事竟然會奪去她所有的一切……

  沒人知道舒亞男回揚州拜祭父親時發生了什麼,但她自己卻永遠也忘不了。她本為明珠對雲襄的暗戀為難,所以有心成全明珠,讓他陪伴雲襄去湖州看望莫爺,而自己則藉口回揚州拜祭父親,以避開雲襄,誰知自己的命運就此發生改變,不過她也明白,就算自己不與雲襄分開,那次會面也是命中註定。

  「舒姑娘別來無恙啊?」還是那個神秘的青衫老者,在舒亞男祭拜完父親後,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舒亞男與對方打過交道,一直對這神秘的老者心懷戒意,不過念在對方曾幫自己恢復容貌,是自己的大恩人,她不好回避,只得道:「多謝先生掛念,我很好。您老怎會來這裡?」

  青衫老者和藹地笑道:「我家主人想見你,所以特命老夫前來相請。」

  這老者的本事她見識過,沒想到竟是個奴僕,舒亞男十分驚訝,真不知這老者口中的「主上」是什麼樣的人物。這讓她心中戒意更深,忙道:「小女子不過一尋常江湖過客,不敢去見先生這樣的世外高人。」

  青衫老者詭秘一笑:「舒姑娘的經歷可不尋常啊。出身平安鏢局,是舒振剛總鏢頭的掌上明珠。舒總鏢頭蒙難後,舒姑娘夜闖瀟湘別院,因傷了南宮放而惹上官司,若非有金陵蘇家暗中相助,恐怕早已被南宮世家生吞活剝。你被判服苦役三年,卻私自逃逸,先被人騙賣青樓,後又遇叢飛虎逼迫,無奈自毀容貌,裝瘋賣傻潛回揚州,借南宮放的千門典籍自學成才,終成千門後起之秀……」

  「夠了!」舒亞男連忙喝止,老者聊聊數語,已讓她暗自心驚,沒想到如此隱秘之事,對方竟如親眼所見,說得分毫不差,令人心生寒意。她怕自己與雲襄在牧馬山莊客棧那一幕也被對方得知,所以連忙打斷,色厲內荏地喝道:「你究竟想怎樣?」

  青衫老者從容笑道:「老夫方才說了,我家主人想見你。」

  「好!帶路,我跟你走!」舒亞男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既然對方對自己瞭若指掌,她不能不去見見那個「主上」,看著對方是何等人物。

  青衫老者親自趕車,馬車走了數天才停下來,竟然是到了北京城!

  之後,舒亞男被蒙上了雙眼,在城中轉了好久才停下來,下車一看,卻是一座不可多見的豪宅。在青衫老者的引領下,她終於在一間幽靜的書房中,見到青衫老者口中的「主上」——一個溫文儒雅的白衣老者。

  「舒姑娘請坐!」白衣老者示意舒亞男坐下後,饒有興趣地將她上下打量片刻,目光在她鬢邊的花朵上停留了許久,微微頷首道:「英武中不失柔美,嬌豔中不乏個性,果然是人世間獨一無二的仙葩!」

  舒亞男聽了臉上微紅,冷冷道:「先生千里相邀,不是垂涎於亞男容貌吧?」

  老者哈哈一笑:「舒姑娘沒有尋常女子的扭捏和羞澀,真是難得!老夫非常欣賞。對了,你還不知老夫姓名吧?老夫靳無雙,這個名字只有我信得過的人才知道。」

  「非常榮幸!」舒亞男微微一哂,「不過亞男與靳先生素昧平生,先生何以相信?」

  靳無雙淡淡笑道:「舒姑娘以前不知老夫,老夫對舒姑娘可是瞭若指掌,甚至可說是神交已久。」說著他從書桌上拿起一封信,推到舒亞男面前,說道:「我還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舒亞男好奇地拿起信,滿是疑惑地打開一看,頓時面色大變。那是一張地契,平安鏢局的地契!這果然是她夢寐以求想要拿回的東西!它本在南宮世家手中,現在卻被靳無雙輕描淡寫地拿了出來,對方的能力可見一斑。她強忍著不讓自己失態,平靜地將地契放回桌上,淡淡問:「你要我做什麼?」

  靳無雙肅然道:「我要正式收你為入室弟子。」

  舒亞男突然就想起莫爺當初想收自己為徒時的情形,嘴角不禁泛起一絲譏笑,拿起桌上的地契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先生既然拿出如此重禮,就不必再以師徒之情來籠絡。有什麼事盡可開口,不必再拐彎抹角。」

  「其實你早已是我千門弟子,有沒有入門儀式都已無妨。」靳無雙微微一笑,見舒亞男有些疑惑,他解釋道,「你從南宮放那裡盜去的那些書,本就是我千門典籍,其中有不少還是老夫親手所著。你我雖無師徒之名,其實早已有師徒之實,就連你腮邊這朵獨一無二的仙葩,也是出自千門名宿之手,你現在還認為自己跟千門毫無關係嗎?」

  見舒亞男無言以對,靳無雙又道:「你認不認我為師都無所謂,你只要記住,你現在擁有的本領,都是來自歷代千門前輩心血的結晶,記住自己永遠都是我千門弟子,這就夠了。」靳無雙說著將桌上的地契重新推到舒亞男面前,「我還你這份地契,並不要求你做任何事來交換,我收你為徒,也不要你任何報答。我只要你聽我講一個故事,聽完這個故事,你可以立刻就走,你我再無任何瓜葛。」

  舒亞男好奇地問:「什麼故事?」

  靳無雙的臉上泛起一種由衷的敬仰,輕輕道:「千門之花的故事!」

  房中的肅穆和凝重感染了舒亞男,她連忙收束心神,凝神靜聽。靳無雙輕輕啜了口茶,望著茶杯上那蒸騰翻滾的水汽輕聲道:「這故事你也聽過,我要講的,是不為人知的那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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