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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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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襄早已忘了此事,沒想到竟讓這孩子等了兩天,心中有些愧疚,忙接過籃子道:「對不起,我昨日有事沒來,害你白等了一天。」說著掏出一錠二兩重的銀子遞過去,「這點銀子,當是賠罪。」 那孩子兩眼盯著銀子,卻沒有伸手來接。雲襄看出他眼裡滿是渴望,笑著將銀子塞入他手中:「拿著吧,不然我會不安的。」 孩子手足無措地拿著銀子,期期艾艾地道:「公子,再多果子也值不了這麼多錢,我、我本不該收,可是、可是我現在非常需要錢,而我又不敢說借,因為這麼多錢,我一輩子也還不起……」 「沒人要你還。」雲襄笑著打斷了他,注意到他眼中始終有著一絲憂鬱,雲襄忍不住問道,「你好像有什麼為難之事?」 孩子眼眶一紅,低下頭道:「靜空師父病得很重,我卻沒錢幫他請大夫,現在好了,公子幫了我大忙。」 「靜空師父是誰?」雲襄好奇地問。 「靜空師父原是少林寺的長老,後來不知為何離開了少林,在後山蓋了間茅屋。」那孩子忙解釋道,「靜空師父幫過很多人。那年河南大旱,若非靜空師父開的那間濟生堂,我們全家就餓死了。靜空師父還教我武功,可現在他……」 雲襄突然想起,靜字輩是目前少林輩分最高的字,比少林方丈圓通還高一輩。 經過這幾天的接觸,他本對少林和尚已沒有什麼好感了,不過現在卻對這位離開了少林的長老生出了興趣。看看天色還早,便對那孩子道:「你叫什麼名字?可不可以帶我去看看靜空師父?」 「我叫羅毅,小名阿毅。」孩子高興地連連點頭,「我這就帶你去,離這裡沒多遠。」 雲襄正要舉步,金彪忙道:「公子,咱們還有很多事要辦,為何要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和尚浪費時間?」 「你回客棧等我吧,我很快就回來。」雲襄不想勉強金彪。整天跟人勾心鬥角,挖空心思提防算計,心弦一直繃得緊緊的。只有在孩子面前,他才可以完全放鬆心神。除此之外,他對教出阿毅這種弟子的靜空,也充滿了好奇。 「我怎能放心讓你一個人去?」金彪嘴裡不滿地嘟囔著,還是跟了上來。 遠離官道有些距離的僻靜山坳中,有一間孤零零的茅屋,雖隱在林木深處,卻並不荒涼寂寥。房前是一片菜地,屋後還有幾棵茂盛的大果樹,樹上野果正紅。想必阿毅賣的果子,就是來自這些樹。 「到了!公子走快些!」阿毅興沖沖地加快了步伐。雲襄跟著他來到茅屋前,就見一個古稀老者迎了出來,滿面悲戚地對阿毅急道:「阿毅你可回來了,靜空師父快不行了,他一直在喊著你的名字!」 「師父!」阿毅丟下雲襄,一頭便沖進了茅屋。那老者滿臉憂色,也沒心思招呼客人,跟著阿毅匆匆進去。雲襄抬頭看看茅屋上那塊牌匾,上面篆刻有「濟生堂」三個大字。他心中有些奇怪,只聽說少林有達摩堂、羅漢堂,卻從未聽說過有濟生堂。 舉步進入屋中,只見茅屋裡面並沒有供奉任何菩薩羅漢,大廳正中只有一幅筆力遒勁的楷書中堂,上書:老有所養,幼有所恃,貧有所依,難有所助,鰥寡孤獨病殘者皆有所靠,是為濟生堂。最後落款是空靈飄忽的兩個小字——靜空。 雲襄默默體味著這句由孔聖人的話改寫而成的中堂,心中敬意油然而生。那種悲天憫人的情懷、賑濟天下的胸襟,與他心靈深處那種「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情結,發生了強烈的共鳴。仰望著有些古舊的中堂,他不禁在心中暗歎:這,或許才是佛陀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的本意吧! 「師父!師父!靜空師父!」裡屋突然傳來阿毅的哭喊,雲襄忙跟著進去,就見簡陋的雲房內,一個鬚眉皆白、滿面枯槁的古稀老僧正於蒲團上盤膝而坐,幾個殘疾老者跪在他身前,人人垂淚,卻沒有哭泣出聲。老僧氣若遊絲,已屆彌留,卻還強提著最後一口氣,渾濁的雙眼定定望向虛空,似乎不願就此圓寂。 雲襄默默來到老僧面前,低聲問:「大師,你可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老僧喃喃低語,聲如蚊蚋:「這世上可以沒有達摩堂、羅漢堂甚至少林寺,卻不能沒有濟生堂啊!」 雲襄心底突然湧起一股難抑的衝動,如受神召,他默默在老僧面前跪下,凝望著他那渾濁的雙眸輕輕道:「大師,雲襄願接過你手中的濟生堂,讓它永世流傳下去!」 老僧散亂的目光漸漸凝聚到雲襄的身上,二人默默對視,俱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了彼此的靈魂。老僧枯萎的臉上漸漸泛起寶相莊嚴的微笑,就像看到了命中註定的衣缽傳人,他如釋重負地輕輕一歎:「老衲總算等到了你!」 虔誠地接過老僧手中那柄鏽跡斑斑的鑰匙,雲襄輕輕道:「大師放心,我會讓濟生堂在我手中發揚光大。」 老僧長長籲口氣,慢慢閉上了雙目,頭也緩緩耷拉下來。 「師父!」阿毅放聲大哭,想要上前喚醒靜空,卻又不敢冒犯他的遺體。雲襄拍拍孩子的頭,輕聲安慰道:「靜空師父走得很安詳,他已經去了他心中的極樂世界,你不用太悲傷。」 默默離開茅屋後,雲襄對金彪輕聲道:「明天送一百兩銀子過來,以後每年,都要拿出一筆銀子供濟生堂開用。」 金彪理解地點點頭:「公子,你越來越像個真和尚了。」 雲襄啞然失笑,問:「什麼是真和尚?什麼又是假和尚?」 「我也說不上來,」金彪為難地撓撓頭:「總覺得少林寺中那些禿驢,實在不像是真正的佛門弟子,只有靜空大師和公子你,才有些像是慈悲為懷的出家人。」 雲襄默默搖頭:「其實慈悲之心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相通的,無論佛家、道家還是儒家,都不乏悲憫天下的聖人。當然,也都不乏欺世盜名之輩。」 金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看天色不早,忙催促道:「咱們快回去吧,跟蹤那兩個女騙子的兄弟,應該有消息回報了。」 舒亞男與明珠回到客棧,風媒們的消息也如雪片般送到房中。明珠一看有那麼多紙條信件,不由一聲呻吟:「這麼多,怎麼看得過來?」 「咱們得連夜看完,只有徹底瞭解對手,才能找到對付的辦法。」舒亞男說著拿起一迭紙條遞給明珠,說:「你看這些,凡與少林有關的都挑出來。」 「咱們為啥不瞭解一下另外一個對手?」明珠突然問,見舒亞男一臉疑惑,她忙紅著臉補充道:「就是、就是莫爺手下那個小騙子。」 「切,我還沒將他當成對手。」舒亞男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將紙條塞給明珠,說道:「快看吧,時間緊迫。」 兩個時辰過去,窗外已傳來二更的梆子聲,舒亞男只感到眼皮發沉,看看對面的明珠,早已經伏桌沉睡,手中的紙條散了一地。 愛憐地為明珠蓋上披風,舒亞男撿起掉落一地的紙條仔細翻看。突然,一條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見紙條上只有短短一句話:應圓通掌門所邀,兩河巡府趙福廣,將在達摩聖寂日蒞臨少林,出席祭奠大典。 舒亞男心中一動,靈感猶如閃電突然劃過長空,不由擊桌歡呼:「我有辦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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