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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舒亞男被她這一打量,才意識到自己渾身衣衫破爛,濕漉漉十分難受,難怪別人會覺得奇怪。她不敢暴露自己女犯的身份,略一遲疑,只得撒謊道:「我原本是隨爹爹去杭州探親,誰知路上卻遇到了劫匪,只得跳入河中逃生,糊裡糊塗來到這裡,不僅與爹爹走散,還丟失了所有盤纏。」

  「可憐的孩子!」那婦人一聲嘆息,取下自己的袍子為舒亞男披上,「這天氣還穿著濕衣,小心凍出病來。餓了吧?」

  舒亞男本想拒絕她的關心,但肚子卻咕嚕直叫,只得紅著臉點了點頭。那婦人忙拉著她來到一間早點鋪,邊讓小二上早點,邊對舒亞男道:「老身夫家姓馬,排行第三,所以別人都叫我馬三娘。聽口音就知道姑娘是揚州人,老身夫家也是揚州,聽到姑娘的口音就覺得親切。對了,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舒亞男陡然想起自己囚犯的身分,如今自己與兩個押解的官差走散,不定已成了官府通緝的逃犯。她不敢以真實姓名相告,只得信口道:「小女子名叫舒蘭,三娘叫我阿蘭就可以了。」

  「阿蘭?這麼巧,剛好與我閨女同名!」馬三娘欣喜地拍手叫道,打量舒亞男的眼神又親近了幾分,「深秋天氣,你一身濕衣怎麼成?待用完早點,三娘帶你去綢緞莊買些新衣換上,要是受了風寒可就麻煩了。」

  舒亞男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多謝三娘,可惜我現在是腰無分文。」

  馬三娘忙道:「三娘有啊!老身看姑娘也是大戶人家的閨女,不是缺錢的主兒。老身先給你墊著,等你有錢了再還我也不遲。」

  雖然是素昧平生,但馬三娘天生有種親和力,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親近之感。舒亞男暗自慶倖遇到馬三娘這樣的熱心人,感激地道:「那就多謝三娘了!」

  待用完早點,腹中充實,人也就精神起來。馬三娘親切地挽起舒亞男的手:「閨女,遇到三娘是咱們的緣分,你若不嫌棄,就當我是你乾娘吧。」

  舒亞男見馬三娘雖只是市井村婦,但直率豪爽不讓鬚眉,讓人心生好感。舒亞男紅著臉道:「那阿蘭可就高攀了。」

  「什麼高攀低攀,閨女再說這話,三娘可要生氣了!」馬三娘樂得喜上眉梢,拉起舒亞男興沖沖往前而行。

  此時天色已大亮,街邊各種店鋪正陸續開張。馬三娘將舒亞男領到一間名叫「錦繡源」的綢緞莊,進門後就對掌櫃高聲道:「快將你們最好的綢緞拿出來,老身要給我閨女買幾匹好料子做衣裳!」

  掌櫃連忙親自過來招呼,帶著馬三娘一匹匹看過去,馬三娘卻只是搖頭:「你們這麼大的綢緞莊,怎麼盡是些大路貨?想買匹好點的綢緞都沒有。」那掌櫃忙道:「咱們里間還有一匹七彩錦,那可是進貢給皇家的東西。夫人肯定會喜歡,不過就是價錢有些貴。」

  「價錢不是問題,只要我閨女喜歡。」馬三娘正要隨掌櫃進去,卻突然發現舒亞男還渾身濕漉漉站在那裡,忙對她道,「閨女,你先挑兩件成衣換上,待會兒一塊兒算。」

  綢緞莊也賣有不少成衣,在店小二的殷勤招呼下,舒亞男挑了兩件素淨的衣袍,進試衣間將濕衣換下,對著銅鏡照照,還比較合身。她仔細收拾妥當後開門出來,就見掌櫃和小二在門外恭候,二人不住聲地交口稱讚,大肆恭維。舒亞男心情愉快,隨口問:「多少錢?」

  掌櫃立刻拿起算盤劈里啪啦一打,然後將算盤遞到舒亞男面前:「一共是三十五兩七錢。」

  「三、三十五兩七?」舒亞男目瞪口呆。她穿過的最好衣服也才五兩銀子一套,那可是爹爹從北京「禦繡莊」帶回來的真正貢錦!三十多兩銀子的衣衫,她連聽都沒聽說過。而身上這兩套衣衫,怎麼看也值不了一兩銀子,她不禁訥訥問:「怎麼這麼貴?」

  「姑娘,咱們是老字型大小,可不敢賣你高價。」那掌櫃一臉委屈,重新將算盤打得劈啪作響,「一匹七彩錦是三十兩,一條狐皮圍脖是五兩,姑娘這兩套衣衫賣價七錢。難得今日一開張就遇到姑娘這麼大的買主,這兩套衣衫算我送你。就七彩錦和狐皮圍脖也要三十五兩,不能再少了。」

  舒亞男突然覺得不安,不由四下張望:「馬三娘呢?」

  「你娘已經拿著七彩錦和狐皮圍脖先走了。」掌櫃忙道,「她要你買了衣服就去蕭裁縫那兒,她還等著你量體裁衣呢。」

  「我娘?她不是我娘!」舒亞男連忙分辯。

  「她一口一個閨女,你也一直在答應,怎會不是你娘?」掌櫃的臉色沉了下來。

  舒亞男突然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圈套,她想分辯,卻發覺怎麼也說不明白,她想脫下衣衫還給掌櫃,可方才換下來的濕衣,已被小二當成垃圾不知扔到哪裡去了,目前身上這衣衫還怎麼脫下來?

  掌櫃察言觀色,看出舒亞男有些不妥,忙對小二使了個眼色。小二心領神會堵在門口,像盯賊一樣虎視眈眈盯牢了舒亞男。

  舒亞男茫然四顧,最後只得低頭道:「掌櫃的,實不相瞞,我與那馬三娘剛認識不到一個時辰。她拿走了什麼東西,我一無所知,是她稱要給我買兩套衣衫,我這才隨她前來。我現在身無分文,這衣衫我也無法脫下來還你。但求掌櫃暫記在賬上,我會儘快將這兩套衣衫的錢還你。」

  掌櫃大急,一把抓住舒亞男,大聲說道:「剛認識不到一個時辰,說給你買衣衫你就相信?你騙鬼啊!這兩套衣衫我白送你都成,但你必須還我那匹七彩錦和狐皮圍脖,不然我就抓你去見官!」

  舒亞男心知已陷入別人騙局,見官也是有口難辯,還會暴露自己逃犯的身份。她心中一急,一把推開掌櫃,轉身讓過小二,抬腳就往外跑。如今這情形,也只有一走了之。

  掌櫃一看抓不住舒亞男,不由跌坐在地,放聲大哭:「完了完了!可憐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這下血本無歸,可叫我還怎麼活啊?」

  舒亞男本已跑遠,可那掌櫃的呼號像針一樣紮入她的耳朵,不斷一直刺在她心上。她不禁慢慢停了下來,低頭猶豫片刻,最後一跺腳,反身折回綢緞莊,對掌櫃毅然道:「掌櫃的,我方才所說句句是實。雖然你的損失非我所為,但我也脫不了干係,我願為自己的過失負責。如今我身無分文,唯有在你店裡做工抵債。」

  那掌櫃頓足捶胸地哭號道:「你就算做上一百年,也抵不了三十五兩銀子啊!」

  「那你說怎辦?」舒亞男無奈道。

  掌櫃越發悲傷,只是哭號。舒亞男雖十分不耐煩,但想到別人是因為自己才上當,說起來自己也是個不明真相的幫兇,怎麼也得為此事負責。若是往日,三十多兩銀子雖不是小數,對舒亞男來說也不在話下,但現在,真是一文錢逼死英雄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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