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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於是由三五名少女,在那女裸像之前,擺好供桌,布上祭禮,又由十二名少女各持旌旛法器,雁翅排開,緊跟著鐘鳴鼓應,香花繚繞,那閻王城主隨同四名使者,在裸像前參拜起來。

  麒兒已忖知閻王城主所指的恩師遺體,必然是裸女像無疑,但他所不解的,魔頭們突然參拜起死人,莫非與對付自己有關?

  只聽閻王城主喃喃禱訴道:「弟子無能,致令野男人沾汙了恩師法體,弟子除閉關懺悔自責,並以那娃兒活祭恩師,以維護本派法統。」

  麒兒聽得打個冷戰,暗道:「活祭?敢是把人活活弄死嗎?……乾脆拼了!」心念一動,猛的一頭朝閻王城主撞去。

  在他的想法:「好歹也咬一口出氣……」

  可是身子還未撲出三步遠,已被兩名少女抓住肩頭,十指深陷肉內,痛得他出了身冷汗。

  閻王城主參拜已畢,卻向麒兒譏諷著道:「沒想到,你的膽子可不小啊!」

  麒兒吐了口口水道:「呸!不可理喻,豬狗不如。」

  「嘿!本城主有何不可理喻之處?」

  「我是個孩子,怎麼會沾汙了你那鬼師父法體?」

  「娃兒雖小,也是男人,要知先師童貞證道,豈可一旦誤了清白?」

  「簡直是胡說八道。」

  「看身如破身,古有名訓,本城主就是置爾死地,也要叫娃兒心裡明白。」

  「明白?哈哈……」麒兒冷笑著說道:「我糊塗死了……魔頭!」他斷喝聲接道:「你要把我怎樣?」

  「活祭。」

  「甚麼叫活祭?」

  「丟在『飛濂』洞內,以慰先師。」

  「是那齊著洞頂,卻流不出水來的洞府嗎?」

  「正是那『飛濂』洞。」

  「反正活不成了,我想在死前請求一事。」

  「快說!『活祭大典』即行開始。」

  「你敢不敢把面罩揭下來?」

  「閻王城內沒有『不敢』二字,但娃兒用意安在?」

  「記清魔頭們面目,作鬼報仇。」

  「鬼?哈哈……」閻王城主笑聲一落,面透殺機道:「本城主殺了成百論千的人,也未見有個鬼前來報仇,嘿嘿!但看你這個鬼吧!」

  說著又仰天發出陣狂而且傲的笑聲道:「四使者哈哈,就成全娃兒的願望吧!」

  果然「紅」「黃」「藍」「白」四衣使者,連同閻王城主本人一齊將面罩取了下來,麒兒乍望之下,竟然脫口驚呼:「都是女的……女魔頭!」

  但見這五名殺人不眨眼的「女大王」,年齡均在三十歲左右,生得芙蓉如面,玉雪作膚、妖嬌、豔麗,只是目射寒威,臉若冰霜,冷得宛似由棺材內走出。

  「咕咕!」閣王城主一串嬌笑──這是她殺人的前奏──她恢復了女人面孔,聲音也變嬌嫩了,但那嬌嫩的聲音卻揚溢著莫大的殺機。

  她笑聲一落,向執法弟子道:「一待本城主膜香三拜,金鐘急起時,即將娃兒投入『飛濂』洞內去。」

  登時由一名少女拿了根鹿筋作的長繩,走到麒兒身前,麒兒見狀大叫道:「不要捆。」一腳將那少女踢得「喲」的一聲,退出七八步遠。

  閻王城主怒喝道:「娃兒敢是怕死?」

  「決不怕死,我要求自己跳入『飛濂』洞裡。」

  「有這等膽量?」

  「不行時再捆不遲。」

  「倘娃兒果真能作到自行就死,倒是符合了『活祭大典』的真義了,本城主依你。」

  「哈哈……」

  「你笑什麼?」

  「手腳不被縛?就可……哼──」話尾拉了個代表忿怒的長聲。

  很顯然,麒兒話中所指,認為人一旦變作鬼,如手腳被縛,就無法報仇了,閻王城城主自然聽出麒兒的話意,按說,童言童語,本不值得一提,可是一向殺人從不皺眉的閻王城主,此刻不禁悚然大驚。

  「鬼?鬼?」在她腦中翻騰著。

  她自己也奇怪?為何一個小小娃兒之言,竟會使自己害怕起來,難道人死後會變鬼,變鬼後真的向自己尋仇?

  人性的弱點,往往在潛意識中暴露無遺。

  麒兒的善良無知。

  麒兒的臨死不懼。

  麒兒的復仇壯言。

  這些,在閻王城城主不覺中,均皆潛入心靈底處,逐漸的發生作用,逐漸的增加了困惑,只是她無法查明原因罷了。

  閻王城主身為一幫派主持人,儘管心裡發毛,但不能說了不算,她那銳利的眼光與麒兒純摯的眼神一觸,又不禁心頭「卜蔔」直跳,但她仍然按著心念所想,說道:「娃兒,哈哈,本城主倒要看看你這『小鬼』長出幾個腦袋,生出幾條臂膀。」

  說罷命二女放開了麒兒雙臂。

  又向麒兒說明金鐘急起時,就死時機。

  乃接過女徒送來的三根「信香」,於是「活祭大典」開始了。

  但見煙陣如雲,旌旛似林,閻王城主之下的四名使者,眾女徒均皆誠惶誠恐的跪於案前兩側,氣氛肅穆至極。

  那閻王城主恭謹的將信香插於案中爐鼎,在她盈盈三拜後,旌旛齊舉,法器同鳴,那懾人心魂的金鐘聲宛似催征之鼓,「當當當」急驟響起。

  麒兒忖知死期到了。

  他挺起胸膛,邁著大步,向前走去。

  他面上表情盡力的本持平靜。

  他要死的磅礴,死的英雄,其實,愈是強力的壓制、裝作,小心靈裡也愈發惶悚不安。

  同時,腦中電轉,父仇未報,生母何人?桑姥姥慘死,不知姓名的恩人──桑姥姥的主子為誰?鄭伯母……小蘋……

  他淚水傾泄了!

  他的感情崩潰了!

  十四歲的孩子終究是「人」,雖說堅持不到終點,亦非一般孩子,甚而成人所能辦到的。

  此刻金鐘像催命、召魂般越發敲緊了。

  他淚眼模糊中走至女裸像法身右側,突見女裸像發冠珠光暴增,那顆寶珠因臨近緣故,更加異彩大放。

  麒兒心中一動,天真的想道:「都是為了這珠光才弄得逐波臣而死,哼哼!叫它陪我麒兒,一起去死吧!」

  這時他離「飛濂」洞近在咫尺,敢情女裸像坐化之處,恰在洞口正面,不足三步之地。

  他近乎報復的童心一動,猛的探手將那發冠的珠子摘下,他聽到身邊一串驚呼聲,但他已閉起眼睛沖進「飛濂」洞了。

  好半晌,他心裡納罕,為甚麼到了水中,身子連沾點水氣也沒有。

  他雙目一睜,奇事出現了!

  只見立身處上下左右,水光波影,形成一光怪離奇的水街衖,他介身于「水衖」之間,居然水浪翻滾,流轉如梭,遠遠的離開他七八尺遠,硬是沒有沾到一點水漬。

  他「噫」聲道:「真是怪事呀?」

  此時持在手中的那顆珠子寒光電射,籠罩全身,再一注目,敢情珠光將水逼開了,珠光所到處,很明顯的一看到水頭劇然一震,又退出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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