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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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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是我。」燕飛萍淡淡地應了一聲,坐直身體,斟滿一碗酒,仰脖子幹了,贊道:「好酒!」自從眾丐進屋之後,他始終垂目低頭,畏畏縮縮,誰也沒加留神,然而此刻就這麼直身一坐,渾身上下登時鋒芒顯露,傲色逼人,儼然一方宗主的氣派。 群丐一見,面面相覷,盡皆聳動,少時,那名七袋弟子躍出兩步,冷聲喝道:「兀那漢子,膽敢在此壞我大事,分明是自尋死路。你受了何人指使,快快說來,倘若有半句謊言,哼……」將掌中長劍在空中虛劈了兩劍,直指對方的前胸。 燕飛萍對圍著自己的眾丐竟正眼也不瞧上一眼,漫不經心地說:「我自和家人在此飲酒,礙你們什麼事了?口中休得不乾不淨。」說著又斟了一碗酒,沽的一聲,倒入口中,大拇指一翹,說道:「好酒!」 七袋弟子見對方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勃然大怒,厲喝道:「你奶奶的,咱們丐幫行走江湖。哪個敢來滋擾幹撓,管教他死得慘不堪言。小子,今天是你找死……」他抖劍就要衝上,不料身子才一動,卻被一隻有力的手重重按住。 馬大哥伸手攔住七袋弟子,沉聲道:「四師弟,有我主持大局,你且退後。」聲音中自有一股威嚴,令人不敢違逆。 七袋弟子雖忿恨不平,卻素來唯馬大哥馬首是瞻,當下憤憤將長劍插回鞘中,對燕飛萍怒視一眼,退後到眾丐之中。 馬大哥又上下打量燕飛萍一番,見對方在刀光劍影籠罩下,居然仍是好整以暇地飲酒,不由得暗吸一口冷氣,生平所見所聞的江湖人物之中,極少有人如此這般豪氣千雲。他料定此人大有來路,不敢妄動干戈,慢慢行前兩步,雙手一抱拳,道:「這位朋友請了,方才我手下兄弟在言語上有開罪之處,閣下請多擔待,我作大哥的替他陪禮了。」說罷躬身施了一禮,跟著臉色一沉,又道:「丐幫幾百年來經歷了不知多少大風大浪,至今方有南北四堂三十六舵的基業,閣下倘若決意跟我們過不去,也不妨劃下道來,丐幫數萬弟子自當與閣下周旋周旋。」這一番話軟硬兼施,既盡到了禮數,又自高身份,將一切過結都攬到丐幫頭上。燕飛萍聽後點了點頭,心道:「此人心機慎密,倒不可小覷。」他仰天打了一個哈哈,說道:「閣下話中左一個丐幫、右一個丐幫,我卻奇了,素聞丐幫弟子大都是當世英雄,倘若與正氣府結了梁子,自會去找穀正夫論理,如何打起谷夫人的主意?這偷偷摸摸的勾當又豈是丐幫英雄的行徑?」 馬大哥也覺此事無甚光彩之處,不禁面上一紅,口中卻分辯道:「這是我幫內之事,是非曲直自有幫主與長老判明,由不得閣下說三道四。」 燕飛萍冷冷一哼,道:「好一個是非曲直,好一個幫內之事,只怕這個幫麼,卻未必是丐幫了吧!」 馬大哥心中一跳,急道:「此話怎講?」 燕飛萍不緊不慢地說:「聽說江湖中新近出了一個什麼汙衣幫,最善於移花接木、嫁禍於人,只是手段低劣,瞞不過明眼之士。」說到這裡,他用眼角瞟了一眼群丐,又道:「江湖傳言多有不實之處,也不知是也不是,閣下若有耳聞,尚請告知一二。」 此言一出,馬大哥頓時勃然變色,他未料到對方竟然看穿自己的身份,實是心腹之患,面上雖依如常態,卻已暗動殺機,淡淡說道:「閣下好銳利的一雙眼睛,佩服、佩服!卻不知閣下與汙衣幫結下什麼怨仇,以至今夜來壞我兄弟的大事。」 燕飛萍道:「我與各位素昧平生,無怨、無仇。」 馬大哥心念一動,道:「莫非……莫非閣下才是丐幫弟子麼?」 燕飛萍輕輕撣了撣身上的破衣,搖頭笑道:「真是笑話,我這一身衣衫雖破,難道便是叫化子麼?非也、非也。」 馬大哥一聽,若有所悟,面色更是凝重,沉聲道:「怪不得,怪不得,原來閣下是正氣府門下。」 燕飛萍雙目一翻,不屑道:「正氣府現在已是藏汙納垢的地方,我堂堂大好男兒,豈能與之為伍?」 馬大哥屢猜屢錯,心中大奇,琢磨不透此人究竟是什麼路數,道:「閣下既非丐幫弟子,又不是正氣府門下,咱們素昧平生,閣下何必要替正氣府出頭,來這一趟混水?」 燕飛萍道:「看你們也是堂堂八尺男兒,不思揚名立萬,卻去向婦道人家下手,這等藏頭露尾的勾當,已犯江湖大忌,可讓人看不過眼去。」 馬大哥道:「這麼說,閣下是抱打不平來了。」 燕飛萍頷首道:「汙衣幫與正氣府的梁子,只管去找穀正夫了結,便是殺盡正氣府門下所有弟子,也與我無關。不過,你們若想打蘇碧瓊的主意,卻不能夠。」馬大哥聞言皺了皺眉頭,暗想:「此人忒也奇怪,聽他言語中似乎與正氣府頗存怨憤,卻又全力保護蘇碧瓊的安全,是何用意,令人好生琢磨不出。」他心中百思不解,拿不定主意是進是退。 見馬大哥沉吟不語,他身後的那名七袋弟子卻已按捺不住,再度拔劍出鞘,對燕飛萍喝道:「兀那漢子,你也不打聽打聽,汙衣幫在北五省也是一塊響噹噹的招牌,豈容你在此胡說八道。」 燕飛萍雙目微眯,冷冷道:「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為你們著想,免得各位不恥於天地。哼,倒是閣下口出不遜,若在昔年,單憑這一句話,早已叫你當場橫屍。」 那七袋弟子一向自負得緊,何曾受人如此奚落,氣得須髡俱張,用力一抖劍,吼道:「好,我便領教領教讓我當場橫屍的本事!」不待話音落,他已合身撲出。 馬大哥一見,急喝道:「四師弟,住手!不可莽撞!」 只是那七袋弟子已發蠻性,哪還理會馬大哥的勸阻,一聲斷喝:「納命來吧!」左手一掐劍訣,右手舞動長劍,一招「玄鳥劃沙」,跟著變「雲橫秦嶺」,又變「長虹經天」,三劍一氣呵生,寒風驟起,似乎沒見他身形移動,但這三招發出之時,劍尖已指到燕飛萍的咽喉。 他心口雖已怒極,但出手卻不燥進,前兩招施展出來,閃得滿室都是劍光,指在耀敵眼目,第三劍才是致敵死地的殺招。屋中群丐見他出劍虛虛實實,迅捷無比,均感嘆服,除了馬大哥之外,都大聲地喝起彩來。 這一路快劍若是用以對付尋常武師,原能使對方左支右絀,神馳目眩。但燕飛萍是何等人物,七袋弟子剛一出招,便被他瞧出劍法中的七個破綻,冷笑道:「能殺人的劍才是好劍,否則,劍花耍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說著,他身不離凳,信手一揮,輕飄飄地拍出一掌,直往劍光中欺入。 七袋弟子見對方出招行險,獰笑道:「狂徒找死!」手腕一抖,長劍在身前連劃三個團圓圈,幻作三個光圈,環環相連,往燕飛萍手臂上卷去。 這一招極是毒辣,手臂若被劍鋒卷上,登時便會切斷。燕飛萍卻胸有成竹,斜掌輕拍,正拍在對方的劍脊之上,時刻方位,拿捏得不差分毫。他得手之後,隨即也劃掌成圈,方向與七袋弟子的劍圈相同,只是快了數倍。七袋弟子劍上的勁力被這麼一帶,頓時身不由主,虎口一震,長劍脫手上揚。這時,燕飛萍朗聲笑道:「把劍留下吧!」右手粘住劍鋒,左手夾著竹筷一揚,筷尖閃電般點向那七袋弟子胸口的穴道。 七袋弟子大駭,眼見對方手中雖是一支竹筷,但所指之處竟自己胸口五處大穴,哪一處被戳中,都是必死無疑。他武功確也不錯,百忙中撒手棄劍,猛一跺腳,反身一個筋斗翻出,砰的一響,撞倒一張飯桌,跟著又嘩啦一聲,人仰桌翻,碗碟盡數震於地上,濺了他滿臉滿身的菜湯肉汁。 「啊喲……」 觀戰的群丐各發驚呼,人人均暗生寒意,那七袋弟子入幫前曾是丹霞派劍宗的有數高手,一路快劍施展開有如狂風暴雨,著實了得。哪知今夜出手,一個照面便敗得如此狼狽,群丐觀後,無不駭然。 那七袋弟子亦羞愧難當,雙眼如要冒出火來,從地上跳起,顧不得擦淨衣衫上的油污,雙掌一錯,又欲沖上拚命。 馬大哥低哼一聲,橫身擋在那七袋弟子之前,道:「四師弟,你……你」他本想說「你不行」,但練武之人,臉面最是要緊,隨即改口道:「你……且歇一歇,待我接他好了。」向前邁了兩大步,雙拳相對,立了一個門戶,對燕飛萍道:「閣下功夫十分高強,馬某不才,再來領教。」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燕飛萍見對方步履沉穩,舉手投足間氣凝如山,便知此人武功遠在那七袋弟子之上,心中卻也不懼,說道:「閣下這一招起手式外拙內鋒,想必深得北少林金剛伏魔掌的精髓,素聞豫南神拳門有一位『百步神拳』馬駿空,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第一高手。此人與閣下同宗,不知有何淵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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