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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檀板銀箏筵前觀女樂 柔腸俠骨谷内報凶音(2)


  東方寶林聞得陸翔重來,親自出迎,握手道故,問起近況,陸翔方知東方寶林擁有很大的財產,在東北數處繁華的城市裡開設許多藥材行。因自己的老屋不甚宏麗,所以在前年特地鳩工庀材,建築了一座園林,自營箕裘,以娛天年,生活上非常優適。陸翔卻不便即將自己的事老實告訴,只說東飄西泊沒有一定的歸宿。東方寶林道:「翔弟以後可在敝舍長住,不必奔走天涯了。要吃要穿這裡盡夠,你儘管使用不必客氣的。」陸翔含糊答應,且謝了一聲。

  東方寶林為著陸翔遠道來臨,遂于夜間設席人壽堂上,宴請陸翔。又叫幾個親戚相陪,內中有個姓魯的,名成,是他第三小妾的胞弟,為人小有才,喜歡賣弄聰明,靠著裙帶關係在東方寶林邸第裡做帳房,凡事承意觀色,對於東方寶林十分阿諛趨奉,東方寶林甚是相信他的。大家題他一個綽號叫做生甘草。因為甘草乃藥方中用得很繁的一種,草藥都配得上的,所以稱為草藥裡的甘草。東方寶林家中有事,自然也免不得生甘草魯成了。

  飲酒之時,東方寶林又叫女樂出來奏曲侑觴。原來東方寶林本是好色之徒,後房姬妾甚多。這幾年來家道日富,一意以聲色自娛,所以家中蓄有一部女樂,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子。特請老伶工教以新曲,弦管絲竹,靡靡悅耳。每有宴會,興至時,即喚她們出來清歌一曲,以佐雅興。這種舉動似乎有些僭越,但因東方寶林和當地官吏都有默契,任憑他怎樣奢華自奉,地方上的人也沒有一個去攻訐他,儼然小國諸侯,幾同南面之樂了。

  今晚東方寶林故意要使陸翔快心意,娛耳目,遂喚女樂出奏,鶯鶯燕燕,共有金釵十二之數,排列在人壽堂上雲母屏前,錚箏檀板,龍笛鳳笙,吹奏起一曲《漁家樂》來。陸翔細看歌女中間有一個身穿紫衫的,正是豆蔻年華,眼波眉黛十分清麗,手裡彈著琵琶,柔媚的目光不時向自己身上射來,不覺被她的美貌吸引住。一向豪爽自命的,今夕也會心神搖盪起來。東方寶林見陸翔盡向紫衣歌女緊瞧不已,微微一笑。等到一闋告終,陸翔甚有興致,站起身來帶笑說道:「今宵之會甚樂,蒙寶林兄賜以清歌,小弟無以奉獻,願拔劍為舞。」東方寶林拊掌說道:「翔弟的武術,我是一向欽佩的。今夜能夠舞劍,更使這佳會生色不少了。」陸翔遂脫去外邊長衣,從他腰間抽出三尺龍泉,寒光閃閃,不可逼視。

  走至庭中,颼颼地舞將起來。陸翔的武藝,本來馬上步下件件都精的,這一路劍法舞得五花八門、龍騰虎躍。只見一團白光滾來飛去,哪裡有陸翔的蹤影!眾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陸翔舞畢,如飛燕般掠至庭前,還劍入鞘,神色不變,氣不帶喘。東方寶林連聲稱好,眾人亦皆撫掌稱善。那些歌女們也看得出神,把陸翔看作天神一般。

  坐定後,東方寶林對陸翔說道:「數年不見,雄姿武藝更是超群,不可不賀。」遂回頭對那穿紫綠輕衫的女子說道:「翩鴻,你過來代陸爺侑酒。這般少年英雄,諒你也罕見的。」陸翔方知這位紫衣女名喚翩鴻。見她嫣然一笑,移動婀娜的嬌軀,姍姍地走到陸翔身邊,輕施皓腕,把纖手去取了酒壺,代陸翔斟滿一杯,低聲說道:「陸爺請賞臉幹這杯酒吧!」陸翔笑了一笑,舉起杯來一飲而盡。翩鴻又代他斟上一杯,陸翔跟著又喝下肚去。眾人見陸翔喝得爽快,一齊拍手稱好。東方寶林又對翩鴻說道:「你可代陸爺獨歌一曲。

  陸爺的酒,更要喝得痛快呢!」翩鴻答應了一個「是」,遂去取過她的碧縷牙嵌琵琶來,移張小凳,坐在陸翔身後,唱一闋《鳳凰於飛》。歌聲十分婉轉清妙,如出谷黃鶯,在枝頭輕弄好音。而琵琶也彈得如珠走玉盤,衒琮悅耳。一闋終時,陸翔連喝了四大杯,且嘖嘖讚美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翩鴻坐在一邊,低垂螓首,拈弄衣角。

  東方寶林見陸翔酒已喝得夠了,遂先命女樂退去,又叫人扶著陸翔到客房去安眠。賓主盡歡而散。

  次日陸翔見了東方寶林,道謝昨夜款待盛情,且乘左右無人的時候,把自己到此的本意詳細告訴。將螺螄穀的情形說得如火如荼,有聲有色。勸東方寶林可以暗地裡加入,同圖革命事業。將來打倒滿奴,恢復自由。要他捐出些家財,幫助袁彪購置軍械,擴充勢力。東方寶林聽了陸翔的一席話,沉吟半晌,方才說道:「翔弟是個英雄,當然不甘埋沒蓬蒿,螺螄穀真是大好的所在。我在此間也聞得摩雲金翅袁彪的盛名,你要我捐輸家財,我就可以答應。至於入夥一事,我因有許多眷屬及經營的事業關係,容我細細考慮再行回答。」

  陸翔道:「多蒙寶林兄慷慨捐助螺螄穀的軍費,我們非常感謝。入夥事情,不妨待你考慮後再告訴我,倘然你有別的關係認為不便時,也可緩之異日。不過小弟看滿奴國祚將絕,漢人的革命思想日益濃厚強烈,爆發的日子不遠,有志之士應當早早加入,共同努力,所以小弟希望你和我們一同行事。」東方寶林點點頭道:「你的說話未嘗無理,待我隔一天和你再說吧。」陸翔道:「很好,我准在此等候你的佳音。」

  東方寶林聽了陸翔的勸告以後,一個人自思自量,煞費躊躇。因為他過著很優厚的生活,別無所求,不敢去做冒險的革命事業。但覺陸翔所說的也有道理,所以猶豫不決。恰巧魯成進來,報告一項帳目。見東方寶林獨坐沉思,便問他有何心事。東方寶林一向以為魯成是個智囊,自己遇有疑難不決之事常和魯成商量,魯成每代出主意。現在魯成既已探問,遂將陸翔所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他聽。魯成冷笑一下,沒有回答。

  東方寶林問道:「老弟,你看這事怎麼辦?我入他們的夥,有利沒有利?你怎麼一聲不響?」魯成把坐椅湊近東方寶林的身邊,又回頭向窗外望了一下,然後說道:「老哥,你處的地位和姓陸的不同,姓陸的是個草莽武夫,他在外邊結交的一班人都是亡命無賴之徒。那螺螄谷的袁彪,以前也曾在錦州犯過血案而逃亡出林的。表面上說是圖謀革命事業,實際和盜寇無異。他們盼望天下有亂,可以乘時而起,從中取利。然不知滿清國運雖似衰微,而勢力仍未可輕視。螺螄穀不過彈丸之地,潢池弄兵,做不成功偉大的事業。只要省裡派幾千兵去,便可踏平山谷。現在他們缺乏金錢,陸翔覬覦老哥家產巨富,故而到此遊說,要你加入,做他們的黨羽,好似梁山泊好漢邀請盧俊義一樣,他們不過要利用你的家財。你若加入,雖有百萬家財,也不夠供給他們使用的。倘然清廷大張撻伐之時,老哥反得惡名而罹刑網,連累一家老小。所以,此事據小弟的目光看去,可說百弊而無一利,很不值得去贊助他們的。不如安安樂樂地經營我們的商業,一輩子不會有什麼禍殃的。老哥,你亦以為鄙意為然嗎?」

  東方寶林本來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冒險從事。實在他的生活甚是安定舒適,要他去幹冒險的事,不是徒勞唇舌嗎?

  此刻他一聽魯成之言,連連點頭說道:「老弟的話不錯,我本來也覺得此事大大不妥。我已是有身份的,有了偌大家私,子孫盡夠飽暖衣食,我自己陶情絲竹,終老天年,談什麼革命不革命呢?不過,陸翔一則是我的親戚,二則以前對於我也有相當的關係。此番他特地來向我說項,反使我很難置答。倘然堅決拒絕,失歡於他們,說不定他回去和袁彪商量後,也許要對我不懷好意起來,那時候,我也難對付。所以我想聊助他們數萬銀子,自己卻不去和他們合夥。這樣一來,陸翔也不能怪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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