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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怪傑逐白浪妖物就縛 將軍來黑夜淫婦伏誅(5)


  劍秋和程遠首先跳下坐騎,玉琴、慕蘭也跟著躍下,將牲口交給騾夫,四人跨入店堂。卻見黑黝黝的沒有燈光,劍秋便大聲問道:「店裡有人嗎?」卻沒有人答應。程遠也高聲呼喊起來,裡面方有一人照著燭臺走將出來,乃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店徒。見了四人,問道:「客人可是宿店嗎?」劍秋答道:「若不是來宿店,我們到此來做什麼?你們店裡為什麼冷冷清清,弄得這個樣子,裡面可有上房嗎?」

  店徒答道:「有,有!」遂導著四人進內。劍秋見裡面客房很少,只有靠左的一間稍覺寬敞,房中有兩張床榻,勉強可以住宿。本來這種小旅店是沒有什麼貴客居住的,所以骯髒得很,四人只得委屈一些了。大家在一張桌子邊坐下,將行李安放一邊。那店徒便把燭臺擺在桌子上。窗上的紙已有幾處小洞,風吹進來,吹得燭影搖晃。

  劍秋對程遠說道:「這裡的旅店比較蘇、杭一帶逆旅大不相同了。」店徒站在一旁,便問:「客人可要用什麼菜?」劍秋道:「瞧你們店裡的情形,也沒有什麼可吃的了。你儘管把上等的酒菜拿來便了。外邊那個騾夫,你可以開一個小房間給他住。牲口也要餵料。」

  店徒答應一聲,退出去了。

  隔了一歇,送上一壺茶和四隻茶杯進來。劍秋向他問道:「你們的店主在哪裡?沒有一個別的夥計嗎?」店徒答道:「店主正在臥病,這幾天沒有生意。有一個店夥,自己辭歇了,現在店中只有我和店主的老娘照管。店主的娘很會烹燒的,她已在殺雞做黍了。」劍秋笑道:「你們這個旅館,真是十分淒涼的。」說著話從身邊摸出二三兩碎銀子交給店徒,道:「你快些與我們備些好的酒肴來,我們是不算錢的,當重重賞賜。」店徒接著錢,高高興興地回身走出去了。

  四人坐在房中閒談一切,約摸過了一炊許,仍不見酒菜上來,大家都有些饑餓了。劍秋和程遠出去,摸索到廚房下,見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嫗正忙著切牛肉絲。有兩隻冷盆是鹹蛋和豆腐乾,已放在一邊,酒在爐子上燙著,那店徒正在灶邊劈硬柴燒火。劍秋道:「酒已熱了,先送來吧!否則,我們要等到幾時去呢?你們這店家,一個夥計也不用,讓你年紀老的人去辦,自然辦不了啦。」

  老嫗回頭答道:「客人休要見怪,我的兒子病了,不能出來招待,請你們耐心稍等,菜肴立刻做上來了。」說罷歎了一口氣,劍秋道:「那麼先將酒送上來給我們喝,你慢慢兒地煮菜吧。」老嫗答應一聲。

  劍秋、程遠回轉房裡,告訴了玉琴和慕蘭。玉琴道:「我們投著這家旅店,真是倒灶。早知如此,不如聽了劍秋兄的話,早一刻在那個關帝廟投宿了。」四人說著話,店徒已將酒和盆子端上來,又添了一盆鹹豆瓣,每人面前放一個小酒杯,然後退出去。劍秋拿起小杯對他們帶笑說道:「幸虧我們都不是善飲的人,倘然有史大哥在這裡時,真不夠他喝了。」

  程遠遂提壺代各人斟滿了一杯酒。隔了一刻,店徒方才端上熟的菜來。紅燒雞咧、肉絲豆腐湯咧、炒魚片咧,雖不精美,味道倒也不差。那老嫗的本領也著實不小了。四人用過晚餐,騾夫在外邊也吃過了。又坐談一歇,大家便脫衣安睡。程遠和劍秋同睡一榻,慕蘭同玉琴也同睡一榻。大家路途辛苦,一會兒各入睡鄉。

  但是劍秋的肚中忽然疼痛起來,把他痛醒,即覺十分便急,要想出去拉屎。恐怕驚醒他們,遂悄悄地翻身下榻,披上一件外衣,取了一張草紙,開了一扇窗,跳到外面,又把窗關上。遂走到那邊廚房東邊的坑上去出恭,因為他方才曾瞧見那邊有個小小茅廁的。他蹲了好多時候,腸中宿貨已去,肚裡也不再痛了。立刻起身來,想走回房去,忽聽前面一間房裡,隱隱有哭泣之聲,劍秋的心中不由一動,遂走到那邊去竊聽。是有一個男子在那裡哀哭,接著有一老嫗的聲音勸道:「你的傷勢未愈,不要哭了,又要吐血的。我但願你的身體完全無恙,我們依然可以開著這個小店度日。媳婦既然不象人,我們也不必要她回來了。」

  劍秋聽得這是店主老娘的聲音,那個哀哭的男子當然是病倒的店主了。大概他們家庭中有什麼不睦情形吧。他剛才要走,又聽店主在內恨恨地說道:「這淫婦昧了良心,常常嫌我窮,丟下了我,卻去和那關帝廟裡的妖道姘得火一般熱,竟不肯守在家裡幫作事,時常到那廟裡去尋歡作樂、好幾天不回來,不瞞天地,人家知道了,都譏笑我是死烏龜,怎不令人氣死。我幾番想到廟中去和他們講理,叵耐廟中的那些妖道都是有本領的。

  我雖然懂得一些拳腳,恐怕不是他們的敵手,所以不敢前去。前天我因店夥歇去,叫她住在家裡,不要再到廟中去。

  她不肯聽我的話,背了我的面悄然一走。我忍不住這口氣,追上前去,卻見她和那個妖道並肩而行,我遂攔住她,要她回家。她出口就罵,那妖道便和我動起手來。我遂被他毆傷倒地,他們卻揚長而去。經人把我舁回來,現在天天吐血,不知能不能再活人世。這淫婦也就此不回來了,好不狠心。

  我這口怨氣如何能消,雖死也不瞑目!怎能有俠義的人出來為我報仇雪恨呢!」老嫗仍用話安慰他,一邊也痛駡她的媳婦。劍秋聽了室內店主的話,方才明白。又想起途中所見的關帝廟,大約就是那妖道淫婦藏汙納垢的所在了。我何不就在今天晚上到那邊去一窺動靜,把淫婦妖道一齊誅掉,也代店主出一口怨氣。他想定主意,遂回到房中,聽眾人依舊酣睡未醒,遂取了他的驚鯢寶劍,仍從窗裡跳了出去,躍上屋面,越過一重屋脊,已到店門前,飄身而下,循著原路施展飛行術迅速跑去。將近三更時分,已到了關帝廟。

  那夜正有月色,遠望明月掛在松梢,風吹松木,發出波濤之聲,四下裡十分冷靜。劍秋走到廟門前,剛才立定身軀,似乎見屋頂上有個黑影一閃,再看時,便不見了。疑心是自己眼花,好在自己藝高膽大,也不去管他。自己到了這裡,必要入內一探的。遂相了一番形勢,打從東邊黃牆上跳了上去。

  裡面是一個廣大的庭心,就飄身躍下,四顧無人,只見對面大殿上有一扇長窗,微微開著,裡面黑洞洞的,諒沒有人,便躡足轉到大殿後面,向左邊回廊裡走去。轉了一個彎,早來到一個小小庭院。對面有兩間精美的上房,裡面燈光映射出來,且聞有女子浪笑的聲音。他暗想店主家裡的淫婦,必在此間了。遂悄悄地走到窗前,恰巧那邊有一株梧桐樹,正好遮避自己的身軀。他就隱伏在暗中,從窗隙裡向室中偷瞧。只見裡面的陳設很是奢華,和旅店裡的淒慘狀況大不相同。正中放著一張桌子,有一個妖妖嬈嬈的少婦正坐在一個道士的身上,打情罵俏。那道士年紀不過二十多歲,面色白皙,身體很胖,手中托著一隻酒杯,正在喝酒。

  那淫婦卻伸手過去要奪下他的酒杯,道士不肯放下,眯著一對色眼,笑嘻嘻地說道:「你再讓我多喝兩杯,少停便和你快樂。」淫婦道:「我不要,你是個酒鬼,天天要喝酒的。現在時已更深,還不要到床上去睡嗎?誰高興侍候你灌黃湯。」道士笑道:「你現在已跟我了,往後的日子更長。我總使你歡樂,住在這廟裡,沒有人敢來欺負的。」淫婦道:「你不要說得這般嘴響,那天他被你打倒後,回去不知怎樣地痛恨我呢。倘然他去報了官,城裡官中有人出來代他出頭時,我們便尷尬了。因此我很不放心。」

  道士哈哈答笑道:「我的好人,你怎麼這般沒膽子?憑著我弟兄兩人在這裡,誰敢來捋虎鬚。萬一官府方面有人來纏繞時,管叫他們來時有門,去時無路。惹動了俺們弟兄怒火時,也不難略施小技,把淮安府的頭顱取了過來。好在洪澤湖中的滿天星周祿,和俺們是結義兄弟,他屢次請俺們到那邊去,俺弟兄捨不得離開這裡,還未答應。前天聽說他那裡來了兩位英雄,一位是麗霞島上的海盜,名喚翻江倒海高蟒;一位是太湖裡橫山上的頭領,名喚海底金龍孟公雄。據說他們都被昆侖派的嶽劍秋等殺敗到此。但那洪澤湖形勢險惡,外人不易進去,水寨裡防備甚嚴,可無他虞。現在淮安府雖然請了官兵去征剿,可是被他們殺得大敗而回。淮安府正急得沒有法想,哪裡有心來管俺們這邊的事呢?你可放下一百二十個心。」說罷摟住那淫婦,連連在她的頰上吻了數下。淫婦卻格格地笑個不已。

  劍秋暗想:「這妖道不知姓甚名誰,大約也有些本領,所以敢說這種滿話。原來他又和洪澤湖的水寇溝通一起,孟公雄、高蟒等都在那邊。我回去時,倒要告訴了玉琴等三人,不怕多事,再到那邊去除惡哩。現在我且將這妖道淫婦結果了性命吧。」這樣一想,剛要拔出劍來動手時,忽聽院子裡腳步響,跑來一條很長的黑影,砰的一聲早將房門打破,跳將進去。劍秋借著燈光仔細一瞧,不由心裡一怔,因為進來一個黑面大汗,虯髯戟張,頭戴笠帽,身披戰甲,手握一柄青龍偃月刀,明明是關帝廟的周倉將軍。但周倉是木偶,怎會自己跑到這裡來,不是一件奇事嗎?

  此時那妖道、淫婦也慌得手足無措,那大漢卻高聲喝道:「我乃周倉將軍是也。特奉伏魔大帝的命令前來誅你們這一對妖道淫婦,免得汙了廟宇清潔之地。」說著話揚起青龍偃月刀來,刀光霍霍,影動四壁。淫婦嚇得周身發抖,爬向床底下去躲避,早被周倉踏進一步,一刀劈去,淫婦的頭已滾落地上,紅雨四濺。那道士喊聲:「啊喲!」拉起他所坐的椅子照準那周倉擲去,周倉急避時,那道士已奪門而出。

  劍秋瞧得清楚,恐要被他逃生,急忙跳過去飛起一足,對準他腰窩踢去。道士不防,怎避得及,說聲:「不好!」已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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