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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買劍龍飛何來老道士 品茗虎跑忽遇怪頭陀(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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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忽然在她背後來了一條拂塵,把她的劍攔住。自己手中陡覺一震,嗆啷啷寶劍落地。回頭看時,星光下見是一個老道,道冠道袍,童顏鶴髮,頷下三綹長髯長垂過腹,手中握著一柄拂塵,立在她的身後,對她說道:「姑娘,你體上天好生之德,饒了小徒吧。」彩鳳見這老道雙瞳中發出奕奕的光,知非常人,一時倒反呆了。劍秋等本和彩鳳同追,當彩鳳用鏢打倒盜劍的男子,跳過去動手之時,他們都覺得背後刷的一聲,有一黑影很快地從他們身邊掠向前去,就是這老道了,以為那邊來了助手。劍秋忙上前說道:「我們本不欲和人家開釁,只因——」 劍秋剛說得一句話,老道早已哈哈笑道:「不用說了,我都知道。小徒婁震學習了武藝,偏偏不肯向上,犯了觀中的規條,貧道將他痛責一番。他倒不受教訓,趁貧道不在山上時,偷了流星寶劍逃亡外出,直到貧道回山方才知道,因此貧道特地出來找他。聞人傳說他在外邊,常把這寶劍作幌子,哄了人出錢購買了去,當夜或稍緩一二日他就施展本領盜了回來,再去欺騙別人。如此不肖,玷污了我山上的名聲,因此貧道跟蹤到此。恰巧遇見你們買了他的寶劍,一同走入店去,貧道知他夜間必然要來盜還的,遂預先到那裡伏在屋上偷瞧,你們一切的經近,貧道早都看到眼裡,所以不用你再說。現在見這位姑娘用鏢打倒了他,要將他結果性命,貧道不得已出而阻止,並非袒護我的徒弟。因貧道願意把他帶回山去重行教導,使他熬過一回苦,或者可以覺悟前失,改過自新。唉!貧道一生傳授了兩個徒弟,不料傳之不得其人,都與貧道的宗旨不合。婁震的師兄程遠,別號踏雪無痕,所習的本領比較他要高出兩倍,可惜下了山被人家引誘,走入魔道,竟在海外作了海盜。貧道一時也尋他不得,以後仍想把他召回山去管教。不比你們二位在昆侖門下,能夠出人頭地,為你們師父增榮的啊。」 劍秋、玉琴聽這老道說出「昆侖門下」四字,好象認得自己的,不由十分驚奇,估料這老道也是個非常的人物了。 劍秋便道:「請問仙師法名,怎樣知道我們二人是昆侖門下?」道人又笑道:「你們不認識我麼?我卻早已見過你們的了。」 琴、劍二人聞言,更是惝恍迷離,摸不著頭腦,自思生平實在沒有遇見過這老道,何以他說認識的呢?老人見二人兀自懷疑,遂又說道:「可記得東海別墅一事麼?當你們倆半夜捕鬼的時候,貧道也曾在那裡作壁上觀。後來那一個飛步逃走,要想作漏網之魚,經貧道追上去將他擒住,揭去他的鬼臉放在林中,等你們來把他捕去的。不過貧道沒有露臉罷了。那時恰巧貧道路過那裡,協助你們除去了那兩個小丑。以後我探聽之下,便知你們是昆侖門下的劍客,不禁為老友一明禪師慶賀了。為什麼我收的徒弟不如人家呢?自愧無知人之明了。」 琴、劍二人聽老道提起東海別墅捕鬼的事,確實覺得那時是有第三者在內相助,但恨不能得見一面,很為驚訝。原來就是這老道在那裡遊戲三昧麼?且聞他說禪師是他的朋友,於是一齊向老道拜倒道:「仙師是我師父的友人麼?幸恕失敬!」 老道把二人扶起說道:「現在貧道把我的姓名告訴你們吧。貧道就是青島嶗山一陽觀的龍真人,和你們的師父一明禪師是很契合的,禪師時常到嶗山上來小住,貧道也聽他談起你們的義俠仁孝,可敬之至。你們都是有根底的,前途深長,可喜,可喜!」劍秋道:「蒙仙師這樣獎掖後進,慚愧之至。弟子等也曾聽禪師說起仙師大名的。」龍真人歎道:「我哪裡及得上禪師!便是為了那兩個畜生,心裡也氣惱得很。 我有兩口寶劍,一名『流星』,一名『百里』,是我在幼時從滇中得來的。那『百里』劍贈給我的大徒弟程遠,因他違反了我的教訓,深自懊悔。不料這『流星』劍又被婁震盜下了山,借作騙人財物的東西,真是汙了我的寶劍。現在我帶這畜生回嶗山去,這流星劍既已賣給了你們,我就送與愛劍的人吧。」劍秋道:「這是仙師的寶物,我等不知,一時高興買了下來。現在明白了真相,仍請仙師收還罷了。」 龍真人指著彩鳳說道:「就是這位姑娘用的麼?我瞧她武藝很好,我願意將劍贈送與她,這也是她的緣法。你們不要客氣。」劍秋見龍真人說話堅決,都是真意,便叫彩鳳拜謝,從地上拾起那劍。 龍真人又喝令婁震立起,將身邊的六十兩銀子取出來奉還。婁震只得摸出銀子雙手還與劍秋,劍秋不肯拿,龍真人道:「你不肯拿時,我這柄劍仍無異賣給你們了。」劍秋方才謝了取下。龍真人便對四人說道:「好,我們後會有期,再見吧!」於是他就帶著婁震回頭便走,且說道:「你這畜生腿上有了鏢傷,待我到前邊去代你醫治罷。你以為外邊沒有能人麼?今夜吃了苦頭哩。」婁震垂頭喪氣的跟著龍真人去了。 劍秋等立著瞧龍真人等走入林子,才一齊回入店中。且喜無人知道,只有曾毓麟立在庭中呆呆地瞧望。一見他們回來,心中大喜,便問可曾將刺客追獲。劍秋、彩鳳把這事告訴了,他也代彩鳳喜悅。大家回到房裡再行安睡,夢熊卻睡得正甜,一些也不覺得。直到次日天曉大家起身,聽他們講起昨宵的事,方才嚷道:「你們何不告訴我一聲?也好使我瞧瞧熱鬧,得便賞他一彈。」 玉琴道:「只來了一個,還怕我們戰他不過,卻要喚你起來相助麼?」毓麟道:「大哥多喝了酒,睡得如死人一般,便是有人來將你扛了去,恐怕你也不會醒的啊。」說得大家都笑起來。 於是劍秋見了店主,將房飯錢付訖,離了官渡驛南下。 途中坐船的時候多,一路無話,早已到了江南。其間雖曾經過揚州和蘇州,他們也沒有耽擱,坐著帆船趕至杭州。覺得江南山軟水溫,和北方大異。況又正當春日,青山含笑,大地如繡。玉琴等遊目騁懷,大家十分有興。又想起「北人乘馬,南人乘舟」,這句話確乎不錯。江南水道縱橫,港汊紛歧,旅行的人大都坐船。掛上一道風帆,水天遼闊,縱其所如了。他們一到杭州,便住在城外清泰旅店裡,仍開了兩個房間,都在樓上。因為三月中,四處來杭進香的人很多,遊客也不少,所以旅館住得很滿。他們的兩間是相並著的,在最後一個院子裡,後面便是一個小小天井。北面一條短牆,牆外就是街了。 當夜大家坐定了,商議明天先去遊湖還是先去遊山。玉琴、彩鳳主張先遊湖,劍秋、夢熊主張先遊山,毓麟和竇氏則無可無不可。爭論不定,於是又要拈鬮了。毓麟道:「我們到了此地,山要遊,湖也要遊,暢觀勝景,何爭一日之先呢?」劍秋寫了兩個鬮兒讓玉琴來拈,玉琴拈了一個,解開一看,上面寫著一個「山」字,不由把嘴一撅,丟在桌上。 劍秋看了笑道:「前次被你拈勝,今番要依我了。」玉琴道:「便宜了你。」劍秋取過買來的西湖地圖看了一回,夜深了,各自安睡。 次日一清早起來,用了早餐,六人也不雇轎,也不坐馬,叫一個本地人引導著往游南山淨慈寺、法相寺、石屋洞、煙霞洞各處勝地,一一都去遊觀。途中嵐影蒼翠,野花媚紅,山徑曲曲彎彎,引人入勝。四顧幽秀清麗,疑非人世間了。玉琴回顧毓麟已跑得額上出汗,便問道:「毓麟兄,你跟著我們跑可覺得乏力麼?」毓麟搖頭道:「不。」 彩鳳笑道:「他也只好說『不』了,做了一個男子漢,怎會走不過女子呢?」竇氏道:「這卻不能如此說道,毓麟是個斯文公子,不能和你們走慣天涯之人比的。」毓麟臉上不由一紅,道:「你們太小覷我了。我雖沒你們那樣精通武藝,可是走走山路總行的。況且這裡的山不比北方的山犖確峻險啊。」 玉琴道:「毓麟兄不必發急,我是說著玩的。」一邊說,一邊已走至虎跑泉。 虎跑泉是在定慧寺內,相傳昔有二虎跑地作穴,泉水從穴中湧出,因此得名。清高祖南巡時曾至此一遊,所以泉旁立著一塊禦碑。泉水共有三井,遊人都將製錢拋投,左右轉側而下,井底亮晶晶的都是錢。六人坐在廳上品茗,一嘗清泉佳味。僧人們端出果盤來敬客。 這時忽然外面一聲高喝道:「慧覺老和尚快快端整美酒嫩雞,洒家來也。」聲如洪鐘,惹人注意。劍秋等回頭一看,見有兩個出家人大踏步走將進來。首先的那是個形容醜惡的怪頭陀,頭上戴著金箍,短髮毿毿披在頸後,雙目突出好似縊死鬼一般,滿裹著血筋,一張闊口,唇邊露出兩隻獠牙,短髭繞頰,密如刺蝟,額上有一條很深的刀疤,身穿灰色布衲,腳踏芒鞋,肩著一枝鐵禪杖,杖頭系一青布包裹。背後一個和尚年紀還輕,一張雷公嘴,生得尖嘴尖臉。一齊走到廳前,向琴、劍等眾人望了一下,口裡又喊:「慧覺老和尚何在?洒家來了,還不迎接,更待何時?」 廳側客室裡便走出一個老僧,面貌很是慈祥,見了怪頭陀,先向他行禮道:「不知師父駕到,有失迎迓,且請到裡面坐。」怪頭陀把杖頭包裹取下,交給寺中一個僧人接去,又將鐵禪杖向地上一拄,咚的一聲,石上爆出火星來,便拖了禪杖跟老僧進去。此時夢熊也覺瞧得有些奇怪,便問劍秋道:「你們瞧那怪頭陀倒有些蹊蹺,不知哪裡來的,他一雙眼睛真是可怕。」劍秋點點頭道:「這雙眼睛是多吃了人肉所致,我以前見過一人,也是如此的。」便對玉琴說道:「那東華山的混世魔王樊大侉子,不也是這個樣子麼?」玉琴答道:「正是。我料那頭陀也非好人。」 毓麟道:「相貌如此兇惡,當然是盜蹠之流。我若在夜裡遇見了他,一定要當他是個鬼了。」夢熊不覺哈哈地笑將起來。劍秋剛要說話,忽見那邊客室裡一個光溜溜的頭顱探出來,正向他們窺視。尖尖的雷公嘴,就是方才一起來的年輕和尚了。玉琴指了一指,說聲「咦!」那頭顱又縮進去了。於是眾人心裡一齊起了大大的猜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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