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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孤舟赴奇險怵目驚心 病榻訴離愁迴腸盪氣(3)


  玉琴聽他口稱賢妹,不由面上一紅,繼思我已拜了他的母親為寄母,自然兄妹稱呼了,我又何必多心呢?遂又道:「你請放心,我必將你救出去的!」毓麟道:「昨晚我被他們用刑拷打,把我的兩足都打壞了,一跛一拐的痛得難以行走,如何是好?」玉琴道:「你的身上可有絲帶麼?」毓麟道:「有,有。」立即解下他的束腰帶,授與玉琴。玉琴接了便道:「毓麟兄,請你蹲起,待我將你背出去罷。」毓麟猶豫道:「怎敢有屈姑娘,怎——」玉琴把腳一蹬道:「不要怎什麼了!此時此地不是拘禮的當兒,我既要救你從虎穴中出來,別的問題也顧不得了,從速為妙!」毓麟聽了玉琴的話,方才將身子支撐起來,勉強蹲著。

  女俠也蹲在地上,把絲帶向毓麟身上一兜,打了個結,再兜到自己的胸前縛住。毓麟兩腿向玉琴腰邊夾住,雙手搭住玉琴香肩,玉琴倏地立起,揚著寶劍,飛身從窗中躍出,仍望原路奔走。不料有一個盜黨來替換看守毓麟的,正和玉琴撞著。陡的大吃一驚,連忙喊起來道:「不好了,你們大家快快起來!有人來劫人啦!快來!快來!」

  玉琴本想把這人結果性命,只因自己背上有人。此行最大的目是救出毓麟,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不如快快一走,免得身陷重圍,將來不妨再來收拾那些狗盜便了。想定主意,施展飛行術,只顧奔逃。剛才出得後門,跑上數十步,只聽背後有聲呐喊,火把大明,有許多人追來。玉琴要緊奔跑,不暇返顧,覺得背後一陣冷風,急忙閃避,便有一支袖箭從左邊飛過。只聽毓麟喊道:「不好咧!我腿上已中人家的暗器了。」玉琴心中又驚又怒,因為背上馱著人,不便和人家交鋒,防傷了毓麟,現在聽毓麟已受了人家一箭,明知一場惡戰不可避免。遂躥進前面林中,急忙將毓麟放下,教他躲在樹後,不要聲張,自己將劍一擺,跳出林來。

  這時追者已近,為首一個大漢,相貌獰惡,雙手舉著一柄月牙銅劉,旋風也似的趕到。背後約摸也有二三十人,舉著刀槍火炬,一擁而至。那大漢瞧見玉琴橫劍而立,雖是一個女子,卻饒有英氣,便大喝道:「你這女子是誰?竟敢到此奪人,膽也不小!可知道我焦大官的厲害麼?」玉琴聽他通名,總知此人便是焦大官了,更不答話,舉劍向他進刺。

  焦大官也把銅劉舞動,和玉琴交手起來。那銅劉是一種月牙式的兵器,背厚鋒利,既可擋禦敵人的兵刃,又可疾速而入。但非熟諳武藝的人不會使用。此時焦大官把那月牙銅劉盤肩蓋頂,上滾下卷,舞得如一輪明月,和劍光相映著,在月下熔成一片銀光。二人大戰百餘合,玉琴覺得焦大官的本領果然不錯,深恐久戰下去,難以取勝。況且丟著毓麟在林子裡,危險得很。於是心生一計,故意賣個破綻,讓焦大官的銅劉卷來,口喊一聲:「啊呀」,往後便倒。焦大官大喜,以為玉琴受傷了,踏進一步,想害玉琴的性命。

  不料玉琴一個鯉魚打挺勢,直躍而起,一劍向焦大官頭上橫掃而來,喝一聲:「著!」白光一瞥,焦大官的頭顱已不翼而飛,屍首躺在地上了。眾盜匪見頭領死于女子之手,驚怒交並,一齊上前,把玉琴圍住,要代頭領復仇。不過內中有幾個以前曾和玉琴交過手的,認得她的厲害,早已溜之大吉。其餘的不畏死之徒,和玉琴混戰一聲,卻被玉琴將真鋼寶劍四下橫掃,一個個死於劍光之下。

  玉琴見群盜已殲,不敢怠慢,急急回身入林,喊一聲:「毓麟兄」,毓麟呻吟著答道:「在這裡,盜匪怎樣了?」玉琴道:「都已殺光了,請你不要害怕。」遂又蹲下身子,把毓麟負起,一直照著原路,奔到湖濱。玉琴口裡一聲:「哎喲」,蘆葦中便有咿啞之聲,搖出一隻小舟。朱小五在船上問道:「姑娘救得曾二爺麼?」玉琴道:「在此。你快把船搖來!」

  朱小五忙把船搖近岸邊停住。玉琴早已躍蹬舟上,把毓麟放下,雙手托著他進艙。覺得毓麟身上很冷,知道不妙。將他放下,輕輕喊聲:「毓麟兄」,不見答應。玉琴吩咐朱小五點一支燭來。朱小五遂點了一支紅燭,玉琴取在手裡,向毓麟面上照看,只見他面色若死,牙關咬緊,手足冰冷,好似已死了。又摸他胸前,幸尚溫暖,但心跳得很遲慢。朱小五道:「這是曾二爺麼?姑娘既已把他救出,怎會如此模樣?」

  玉琴道:「我把他馱在背上,逃出時他被狗盜放中了一箭。後來我把他放在林中,我去把群盜誅滅,再負他來時,他已不堪痛苦,大概受的毒箭吧?」

  朱小五道:「對了,焦大官善射袖箭,百發麵中,箭頭上塗有他煉就的毒藥,聽說射在敵人身上,一沾著血,藥性發作,不消十二個時辰,毒氣攻心而死,十分厲害的!曾二爺中了他的箭了。」玉琴將燭遞給朱小五,命他照著。自己用手將毓麟右腿褲解了足帶,卷將起來,才見右大腿的後有一個小孔黑色的,血只是流出來,大約袖箭已被毓麟自己拔去了。毓麟皺著眉頭,暗想這事真尷尬了,好容易將他救出,卻中了人家毒箭,性命難保,我此來又是白跑。非但白跑,不是反送了他的性命麼!以前自己在韓家莊,也被韓小香打中毒藥鏢。那時幸有李鵬將藥來塗上,救得我命。現在路途遙隔,遠水救不得近火,怎麼辦呢?朱小五在旁說道:「姑娘,那頭領焦大官現在那裡?」

  玉琴道:「已被我殺死了。」朱小五咋舌道:「焦大官怎樣厲害的人物,卻被姑娘斬掉,姑娘正是天人也!以前我聽得焦大官另有一種膏藥,貼在患處,可以解毒活命。他時常帶在身上的,姑娘何不前去在他的死身上搜一搜?若能獲得,可救曾二爺一命。」玉琴點頭道:「你何不早說?請你守在此間,待我前去一取。」

  說罷一縱身已上岸去了。隔得不多時候,朱小五覺得面前黑影一晃,玉琴已到船上,走入艙內。朱小五已換了一支蠟燭,問道:「姑娘有沒有找著?」玉琴簽道:「我趕到焦大官屍身邊,在他身上果然尋得三張膏藥在此,帶了回來。這時洲上群盜大概走的走,死的死,都不見影跡了。」於是玉琴從衣袋裡取出一張膏藥,紅色的布,有杯口大。把來燭火上烘熱了,先用清水將毓麟腿上的創口洗拭乾淨,然後把這張膏藥代他貼上,讓他穩睡,自己盤膝坐在他的身邊。吩咐朱小五連夜搖回去,又問道:「這裡到曾家村水路可通麼?」

  朱小五道:「從此前去可到曹村,曹村距離曾家不過十余裡路了。」那麼請你載我們到曾家村去,你也不必回鴨頭鎮,將來曾家自有錢養活你一個人的。你放心隨我們歸去罷,決不虧待於你。」朱小五答應一聲,取了燭,鑽到後梢,立刻搖著離開小洪洲。玉琴坐在艙中,把劍拂拭一過,插入鞘中。月光照入艙來,照見毓麟清秀的面龐,已漸紅潤。又用手摸他的胸口,心跳得也漸漸平勻了,很覺安慰。聽著朱小五在船梢很著力地搖櫓,水聲淙淙,四下裡甚是沉寂。

  將近天明時,毓麟口中哇的一聲,吐出一口濃痰來。睜開雙目,見玉琴坐在他的身旁,纖手支著玉頤,星眸微闔,似睡非睡。遂舒展手足,打了一個呵欠,說道:「玉琴賢妹,我們又怎樣在這船上啊?」玉琴見毓麟業已醒來,心中大喜,忙對他搖手道:「毓麟兄請不要動,你的腿上受著了傷。」毓麟道:「不錯,我們逃出的時候,我的後腿被人射中一箭,以後到了林中,我便痛得失了知覺。不知琴妹怎樣救我脫身到此的?」玉琴遂把自己獨身殲盜的經過,告訴了一遍。毓麟心裡又是敬佩,又是感激。玉琴又問他腿上可覺得痛苦?

  毓麟搖頭道:「一些不覺得了,這膏藥真是奏效如神。多蒙琴妹救了我的性命!這樣恩德,如天之高,如海之深。教我怎樣報答呢?」玉琴恐他多言傷神,便教他少說話,依舊靜臥。

  一回兒天色大明,朱小五把船泊在小橋邊。走進艙來說道:「離曾家村沒有多少路了。曾二爺可醒麼?」玉琴道:「醒了!醒了!你搖了一夜的船,想必力乏。肚中更要饑餓,不妨再停一下,吃了早飯,再趕前程。」朱小五道:「我就煮一鍋麥粥罷,好在船上有的醃魚和蘿蔔乾。姑娘肚子也必餓了,可以將就用一些。」玉琴道:「好的。」於是朱小五便在船後煮起麥粥來。不多時粥已煮熟,朱小五盛了一碗粥和一碟魚,幾根蘿蔔乾,送進艙來,給玉琴點饑。玉琴覺得腹中實已空枵,遂吃了一碗粥。又問毓麟可要進些?毓麟搖搖頭。於是朱小五把碗碟收過,自己蹲在船梢一口氣吃了四大碗粥。又坐著休息一回,方才把櫓搖船。

  日中時候到了曹村,此去水路便不通曾家村了。玉琴吩咐將船靠岸停住。因為毓麟腿上的傷雖然無恙,而他的兩足難以行路。昨晚將他救出盜窟之時,一則在夜裡,二則危機當前,顧不得避男女嫌疑,事當達權,所以將自己清白珍貴的女兒身負了毓麟,跑出虎穴。現在當然不便再負了。遂去岸上雇來兩個鄉人,詭言毓麟中途足上有病,命他們將一扇門鋪了被褥,抬著毓麟送到曾家村去。自己和朱小五隨在後面保護。把船交托了曹村的鄉民。於是一行人趕到曾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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