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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鋤強濟弱仁心義膽 噓寒問暖病困情魔(4)


  玉琴又把手摸著自己的額角,答道:「熱已退些,胸中微有煩悶,其他還好。」毓麟又問道:「口渴麼?玉琴點點頭,毓麟遂從桌上倒了一杯香茗,雙手捧與玉琴,玉琴接過喝了,遞給毓麟,無意中自己的纖手和毓麟的手一碰,連忙縮還去。毓麟覺得玉琴的手,豐潤柔軟,完全不象有氣力的,竟使他心中受著電流般的震,遂對玉琴說道:「姑娘的病,本來似乎好些,昨天想又受了寒,遂又變重,我們十分對不起,今天可要請個大夫來吃一服藥?」玉琴道:「請你不要再說這種客氣話,我早已說過,我所做的是行我之所安,也是我輩份之內的事,何足掛齒。至於請醫服藥,多蒙盛情,但我想也很麻煩的,且暫緩罷。」

  毓麟只好聽她的話,坐著伴她閒談。幸玉琴精神還好,反把昆侖山上的奇景講些出來,毓麟聽得神往,也把書上的劍俠講給玉琴聽。午時玉琴啜些薄粥,曾太太又和宋氏走來探望。誰知玉琴的病,時輕時重,淹纏床褥,綿延一個多月,方才輕鬆。其間毓麟曾和曾翁商量了,特派急足到津門去延請名醫劉世香來代玉琴看病,那劉世香是內科聖手,世代名醫,很有真實學問的,一連來了兩次,玉琴吃了他開發藥方,果然很有效驗,到底非村中大夫可比,然而每次請他來的醫費,和一切供給為數甚巨,貧窮人家也沒有力量去請的。病中毓麟時時在旁相伴,盡心照顧,如待自己的妹妹一般。病急時,又囑玉琴好好調養,玉琴想吃什麼總給她辦到,所以玉琴一些不覺得寂寞,且覺毓麟的談吐,風流雋爽,十分可喜。

  一天午後無事,曾家有個小花園,玉琴和毓麟到園中去散步一回,坐在六角亭裡,毓麟忽然對玉琴說道:「我雖是個書生,然讀太史公遊俠列傳,輒深神往,只恨自己沒有學過武藝,十分慚愧,姑娘若肯教我一二,非常感幸。」玉琴自思你是個騷人墨客,王孫公子,那裡來得這個頑意兒,但卻不過他的情,只好答允道:「毓麟先生,若果誠意習武,自當指教一二,但學習拳術為第一步,須有恒心不可懈怠。」

  毓麟點頭答允,玉琴也對毓麟帶笑說道:「我是個椎魯無文的女子,以前在昆侖山上,雖也讀過書,然而胸中一些沒有學問,現在願列門牆,做個女弟子,不知毓麟先生可肯收麼?」毓麟笑道:「我沒有為人師的資格,但願大家一同研究,也是很好的。」從此玉琴教毓麟習武,毓麟教玉琴習文,一文一武,互相授受,耳鬢廝摩,十分親密。毓麟詩才絕好,玉琴很喜吟詩,偶有所作,雖韻律或有不協,而清遠不俗,毓麟稱讚不已。

  這樣又過了半月,玉琴病體完全恢復,精神較前更好。

  一天玉琴在後園教罷毓麟一套拳術,和毓麟坐在石上休憩,忽對毓麟說道:「自古無不散之筵席,我於日內恐怕要走了。」毓麟聽了一楞,面上頓時露出不歡的顏色來。玉琴說道:「我在此間承蒙你們厚愛,病中盡力照應,真使我說不出的感德,我們倆又很投契,最好多聚首幾時,不過我的大仇未複,急於出塞去尋找仇人,況且我的同伴,又早失散,勢不能在此多住,將和你們分別了。」毓麟悄然說道:「我們萍水相逢,相知以心,最好能和姑娘永遠住在一起。但是姑娘急於要去復仇,我也無法阻止的,不知姑娘復仇之後,可能再回到這裡來相聚麼?」玉琴沉吟半晌,才答道:「這也不能說定的。」說話聲音也很顫動,毓麟更是惘然欲淚,歎口氣說道:「這是老天故弄狡獪罷,我們本不相識的,彼蒼故意驅使姑娘到此,相聚兩月,又要遣去,徒令人秋水伊人多一種思念,而一別之後,又不知何日再能重逢,更令我黯然銷魂了。」

  玉琴低著頭,一聲不響,她芳心中也很覺難過,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微吟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兩人都是一樣的悵惘。到得明天,玉琴正在房裡梳頭,曾太太忽然走來,坐定後,起先講些閒話,後來忽然向玉琴說道:「我有一句冒昧的話,請姑娘不要見怪,要問姑娘以前可曾和人家訂過親麼?」玉琴不防曾太太說出這種話來,勉強答道:「沒有。」

  曾太太接下去說道:「小兒毓麟今年二十歲,尚未定親,他常有一個癡想,非有才貌出眾的女子,情願終身不娶,自從姑娘到了我家後,常在我面前誇讚姑娘的本領好,容貌美,很是羡慕。我也十分中意姑娘。若得姑娘和我家毓麟配成一對兒,可說是天生佳偶,一時良緣。本來我不該向姑娘直接說這種話的,因為知道姑娘一身獨行,府上沒有旁人,所以斗膽說出來,徵求姑娘同意,不知姑娘心裡以為如何?請姑娘千萬不要害羞,答應了我的請求罷!」

  原來毓麟和玉琴相聚兩月,心田裡的情芽,勃勃然茁長起來。他有一種脾氣,愛上了一件東西,鍥而不捨,一定要想成功。現在愛上了玉琴,心魂常常縈繞在玉琴身上,意欲徐圖成就。忽聞玉琴將要別去,無法挽留,十分發急,不得已向他的母親直說,要請他母親作主,出面去求親。恰巧曾太太心裡也有這個意思,當然答應毓麟所請,自己來和玉琴商量,滿擬玉琴不致拒絕,自己的兒子又是才貌雙全,風流倜儻,看玉琴也很和毓麟談得來的,況且她是個孤女,奔走天涯,也該早謀歸宿,也許她早有此意了,所以毅然決然地說出來。當時玉琴聽了,面上頓時泛起兩朵桃花。她究竟是一個閨女,曾太太的說話又很懇切動人,一時竟難以回答,低垂粉頸,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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