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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紫氣像是浪濤一般湧卷在他身前,隱然爆開成三朵巨大的紫花,將他全身護住。但那抹淡淡的月白色光影,卻在紫雲凝結前的一瞬間,從極細的罅隙裡探入,直沒入虯髯客的胸口。

  虯髯客一聲厲呼,踉蹌後退,一股鮮血飆射而出!

  蘭丸吃了一驚,慌忙搶上去為他包紮。虯髯客靜靜地將他攔住。

  鮮血滴下,將他胸前染得一片血紅。在他內力的催逼下,傷口流血漸漸止住。他臉上泛起一絲詭秘的笑容。

  「好個風月之劍!好個楊逸之!」

  他的笑容有些得意:「我全神防範,三花聚頂神功無時無刻不在全力運轉,想不到還是擋不住你這一劍。果然不愧是武林盟主!」

  他笑容一冷:「但出完這一劍之後,你還能做些什麼?」

  「我方才故意出言不遜,就是要激怒你,令你施展出這一劍!楊盟主,你已然上當了!」

  他冷笑著,慢慢跨上一步:「現在,你已是任人宰割。」

  他實在應該得意,因為他的計謀已經得手,掌控全部局勢的,又應該是他。

  現在,是他取得勝利成果的時候了。

  楊逸之臉色有些蒼白,站在那裡,雙袖慢慢垂下,似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相思站在了他面前。

  「不,你不能傷害公子。」

  虯髯客冷冷一笑:「當年你在塞外,以一己之力入俺答汗營帳,三箭令這位大汗心折。今日我給你同樣的待遇,只要你能接我一劍,我便放了你們如何?」

  相思淡淡道:「好!」

  水紅色的衣袖緩擺,她擋在楊逸之面前。

  楊逸之道:「你……」

  相思的面容靜靜的,傀儡劍氣的綠意卻更加重了,在她眉心凝結,似是一朵小小的蓮花。恍惚中,楊逸之似乎看到,命運跨過了兩年的歲月,在另一個時空的重演。她就這樣站在他面前,就如當初站在荒城的每一位百姓面前一樣。

  就算沒有傀儡劍氣,她依舊會站出來。這樣的她,才是真實的她。

  刹那間,他心中有無限的感慨:「你……你不須這樣。」

  相思回頭,對著他一笑:「我只想要公子能夠平安。」

  她轉身,向虯髯客沖去。

  虯髯客出手。他有把握,相思絕擋不住他一招。他要一招就要重創相思,然後以她來控制楊逸之。

  茫茫紫氣一閃,將相思籠罩在他掌威之下。他知道,自己此時出手絕不能有半點留情,因此,他準備先斷相思的雙手,然後再擒住她脖子,以她的死來威脅楊逸之。

  他的真氣已鎖住相思。中了傀儡劍氣之後,相思本身的真氣幾乎已全部僵硬,幾乎跟不會武功沒有什麼分別。

  但在此時,他渾身的紫氣卻突然消失。

  相思沖了過來,狠狠一拳砸在他胸前的傷口上,痛得虯髯客臉部扭曲,但他卻不敢動彈分毫。

  只因為,不知何時,一抹淡淡的月影已貼在他的後腦上,顯然,只要他有絲毫動彈,月影就會透腦而入,令他立即斃命。

  他臉上全是驚恐,厲聲道:「這怎麼可能?」

  楊逸之緩步走了過來,牽起相思的手。

  「你若是仔細一點,就該會發現,先前的那一劍,並不是真正的風月劍氣。」

  虯髯客霍然明白。

  他一直想要引誘楊逸之施展出風月劍氣,因為一旦施展,至少有幾個時辰,楊逸之武功將會降到極弱。沒想到,楊逸之反而利用了自己的這種心理,模擬出一種極似風月劍氣的劍法,引他上鉤,而趁著他最得意的時候,一擊得手。

  如果自己不是太相信這一計策,就算對戰真正的風月劍氣,也決不可能這麼輕易落敗。可惜自己就是太自信。虯髯客一念及此,鋼牙幾乎咬碎。

  楊逸之淡淡道:「你的性命已在我劍氣籠罩之下,現在,我要你解開相思姑娘身上的傀儡劍氣。」

  「你一定要很小心,因為在你做任何手腳之前,我都有能力提前殺你。」

  虯髯客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我相信。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可是你不相信我。」

  「施展傀儡劍氣向她出手的,絕不是我。你若是不信,那我就刺她一劍試試。」

  破解傀儡劍氣的方法,就是由使劍之人以同樣的手法,再刺一劍。但若是另外的人,那麼只要刺中,兩股劍氣互相激蕩,受劍之人就會立即斃命。

  虯髯客左手伸出,指尖一道碧芒閃現,赫然正是傀儡劍氣。他盯著楊逸之,一字一字道:「我問你,你可願意?」

  那一刻,控制局面的,仿佛不再是楊逸之,而是他。

  楊逸之不由一窒!

  他敢不敢冒這個險?

  虯髯客伸手,向相思刺了下去。

  楊逸之猛然大喝:「住手!」

  虯髯客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緩緩住手。楊逸之的反應,沒有出他的意料。

  「既然盟主相信我非兇手,而盟主又不是在追殺我,那就請盟主解開劍氣,放我一條生路。」

  楊逸之默然。這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他淡淡嘆息一聲,虯髯客腦後的劍氣緩緩消失。

  虯髯客哈哈一笑:「無論何時,只要盟主想要我刺出這一劍,我都隨時奉陪。」

  說著,攜蘭丸向島上走去。

  相思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楊逸之。

  「公子,你為什麼不讓他刺呢?」

  楊逸之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他豈能讓這一劍刺下?萬一兇手真的不是虯髯客呢?那他豈不會抱恨終生?

  相思仍然靜靜地看著他:

  「如果他是兇手,那麼就能治好我,公子便會喜歡。如果他不是兇手,這一劍刺下去,我就會死去,這樣,公子便可以解脫。」

  「反正公子又不喜歡我。」

  楊逸之的心一陣抽搐:「你說什麼?」

  相思淡淡道:「使者大人告訴我,讓我討公子的歡心,就要陪伴公子左右。但每次我去陪伴公子,公子都會趕我走。這不是因為公子討厭我麼?」

  楊逸之身子震了震。

  是因為討厭,還是不敢靠近?

  他輕輕握著相思的手,將她拉得靠近了一些。他看著她柔靜的臉,看著她仰視自己的目光,心裡感受著輕微的刺痛。她就是他最深的一道創傷,傷到連自己都不忍諦視。

  「我只是……」

  他輕輕說著。

  「我只是不想讓你說喜歡我的時候,卻不知道我是誰。」

  他閉上雙目,淪落到那只有兩個人的靜謐中。

  一滴淚水,緩緩滑落。

  突然,一聲冷哼重重地傳了過來。

  這聲冷哼是那麼熟悉,楊逸之禁不住吃驚地張開雙眼。

  一襲青衣,飛舞在明朗的天空上,連佈滿陽光的天空都顯得陰沉起來。無數鷗鳥從他背影中飛出,散落天空。於是,青天似乎成為他的影子。就連正要離開的虯髯客,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

  卓王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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