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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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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晴空偶見浮海蜃 楊逸之靜靜地站在營帳中。 他面前,是一座海棠結成的花台,花已枯萎。 微弱的燭光在風中輕輕跳躍,照出相思蒼白的容顏,她臉上仍掛著微笑,但那微笑卻也如周圍的花朵一樣,憔悴凋零。 楊逸之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微笑中淡淡的憂傷。 她正在做著什麼夢? 他的笑容有些苦澀,因為他明白,無論她夢中是什麼,都不會有他。 三連城之戰後,忘情毒發,她已經忘記了和他曾經歷過的一切①。之後,大威天朝號上,曼荼羅陣中,樂勝倫宮畔,他只在一旁默默守望,看著她陪伴在那青色的人影身邊,悵然無言。 他也從未想過,會在這裡與她重逢。更未想到,重逢的時刻,她竟是這樣沉睡在自己面前。 那麼安寧,那麼寂靜。 幾縷青絲被海水沾濕,淩亂的貼在她蒼白的肌膚上,看上去,就像一道傷痕。 楊逸之伸出手,輕輕為她摘去額上的亂髮。 他不由得想起了三連城中,她強行將解藥度入他唇中的景象。他清楚地記得,那一刻,曾有一滴眼淚——她的眼淚,在他的臉上慢慢乾涸。 是那麼冰涼,卻也帶來燒灼般的刺痛。 忘情之毒,沒有帶走他的生命,卻帶走了她所有與他共渡的記憶。 從此,形同陌路。 那一刻,他的手指竟然有些顫抖。 門簾一掀,黃衣使者走了進來。 他靜靜地站在楊逸之身後,就像是一抹影子。 他看著楊逸之,然後看著相思,嘴角慢慢露出了一絲笑容:輕輕道:「她快死了。」 楊逸之的身子輕輕一震。 黃衣使者的目光就是一道鉤子,靜靜地釘在相思臉上:「傳說有種武功,人若是中了,就會不言不動,身體越來越僵硬,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便變成一具僵硬的人偶。這七七四十九天中,她會將第一個看到的人,當作自己的主人。她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消失,世間的一切仍能在她逐漸麻木的大腦中留下印記,但她的身體,卻再也不屬於她,只屬於她的主人。無論她的主人吩咐她什麼,她都不由自主地答應。如果她的主人痛苦,她就會流淚,如果她的主人快樂,她就會快樂。她……」 他一字一字道:「就是他的傀儡。」 楊逸之面色驟然蒼白。 黃衣使者淡淡道:「身為武林盟主的你,告訴我,這是什麼武功?」 楊逸之的心禁不住抽搐。連黃衣使者這種身在禁宮之人都聽說過這種武功,身為武林盟主的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但這個事實實在太殘酷,他早就看出了,卻一直不敢說出。 黃衣使者目光凜凜,似乎在催逼著他。楊逸之輕輕嘆息:「傀儡劍法。」 黃衣使者笑了。他在鑒賞楊逸之的痛苦,同時又覺得這痛苦仿佛刺在自己心裡,讓他的心也不禁抽緊。他俯身,將相思的身體輕輕托了起來,一指抵在她腦後。 楊逸之臉色驟然一變,右掌淡淡的光芒一合! 黃衣使者微笑道:「不要怕,我只是聽說,有種方法,能夠讓沉睡的人馬上蘇醒!」 他站在相思身後,小心翼翼地從後面捧起她的臉,讓她保持著仰望楊逸之的姿態。 楊逸之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他要做什麼:「住手!」 就在這一瞬間,黃衣使者輕輕用力。 相思的身體一震。 仿佛春風破碎了層冰,她的雙眸漸漸睜開,映出那明月一般的影子。 楊逸之如受雷擊。 ——那眼神,是如此陌生。 沒有悲憫,沒有溫柔,沒有恬靜,沒有婉媚。只如一面鏡子,反射著明月的光輝。仔細凝視,卻是無盡的空虛。 這一刻,楊逸之心中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恐懼,沉靜如他,也不由倉惶站起,步步後退。 她怔怔地仰望著他。漸漸的,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縷微笑——順從、崇敬而又僵硬的微笑。 突然,她斂衽,沖著他盈盈下拜。 「主……」 楊逸之面色劇變,忍不住奪門沖了出去。 黃衣使者輕輕抱住相思,阻止了她進一步的動作。被攔住的相思,就像個脫線了的木偶,頓時失去了生命力,斜斜地倚在他懷裡。 黃衣使者輕輕摟著她,手指按住她的唇。 「想叫他主人嗎?」 「我們可以一起叫他。」 他輕輕地將相思安置在花台裡。相思溫順地聽從著他的吩咐。她的眸子中,有一縷淡淡的黑色。 這縷黑色仿佛已浸透了她的生命,正在蠶食著她的血肉,令她慢慢變成一個空殼,一個傀儡。 海面終於平靜。暴風雨似乎也畏懼卓王孫的威嚴,悄悄地止歇了肆虐。宣洩完狂躁的海面迎來了最美麗的時刻,空氣幾乎完全透明,一切仿佛都被籠罩在一塊巨大的琉璃之中。斑駁的雲層還未完全退卻,如細密的魚鱗覆蓋在天上。陽光透下來的時候,雲層將它分割為一束束的光,鐫刻在琉璃之中,一縷縷凝固。 這裡的天空中,可以看到永恆。 寂靜,仿佛可以永遠持續下去。千萬年來,沒有半分改變。雲淡淡流瀉,風緩緩吹拂。消失了狂暴力量的海洋,一如慵懶的少女,躺在光與雲編織的花架下,星眸半含。 海面上,有一條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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