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武林客棧·日曜卷 | 上頁 下頁
七十五


  大倌閉上眼睛,不去看他,連環幾拳擊出,在身周交織成一道強悍的真力之網,將淩抱鶴隔開。淩抱鶴身形越變越快,身形漸漸模糊,圍著大倌不住疾刺。但大倌的掌風實在淩厲,淩抱鶴連變幾種武功,卻依舊攻不進去。天色漸漸陰暗,雖看不到太陽,但想來也已是黃昏了。

  兩人越鬥越久,淩抱鶴越來越焦躁,猛地一聲大喝,整個人化為一道光劍,向大倌撞了過去。轟然震響中,劍氣掌力硬生生擊在一處。淩抱鶴功力稍遜,飛彈而出。就聽他狂笑聲中,又卷起一道光劍,猛然襲來。

  兩下相接,又是一聲大震,淩抱鶴本就重傷,這兩下猛撞,真氣震動劇烈,卻哪裡能夠承受得住?一口鮮血噴出,飛彈更遠。

  就見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嘿嘿冷笑了幾聲,強運起劍氣,斜斜向大倌撞了過去。

  大倌眉頭皺起,不明白他為何這等拼命,眼見他來勢歪歪斜斜,隨手發出一掌,將他打得倒退回去。但淩抱鶴竟然怎麼打都打不退,隨即又舉著劍沖了上來。

  這次他受傷已然極重,卻依舊奮力前行,向大倌殺至。大倌心中煩惡,也不知他為什麼一定要拼命,遙遙發掌,再度將他震開。淩抱鶴倒在地上,良久良久,方才爬了起來。但他一旦爬起,就向著大倌沖去。只是淩抱鶴此時內力大失,踉蹌了許久,卻仍然邁不出一步。大倌冷冷地看著他,手掌揚起,卻不知道該不該揮出。

  突聽一聲嬌喝:「不要傷了我姐姐!」

  就見一名女子淩空盤旋飛舞,鐵恨則宛如一尊銅像,轟然落下,正擋在淩抱鶴與大倌中間。鐵恨一落地,兩道冰冷的目光就瞪在淩抱鶴臉上,再也不移開分毫。

  淩抱鶴大笑道:「好!好!你也來了!你們都來殺我,那就殺好了!」說著,胸膛一挺,向鐵恨沖了過去。哪知他重傷之下,腳步虛浮,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鐵恨冷冷地望著他,道:「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淩抱鶴,你跟我歸案去吧!」

  淩抱鶴狂笑道:「不義!什麼是義!什麼是不義!我殺人是不義,別人殺我就是義!你口口聲聲說替天行道,懲惡揚善,可是天在哪裡?善在哪裡?今日我為惡、你道是惡,昔日別人為惡,怎麼就不見你管?為什麼?」他越說聲音越厲,臉上傷口迸發,鮮血點點落下,臉孔獰惡至極。

  鐵恨絲毫不為所動,冷冷道:「我是捕頭,只管手頭的案子,別的一概不問。但我相信頭上七尺有青天。」

  淩抱鶴狂笑道:「青天!青天!有什麼青天!如果有,我這就一劍劈你下來!」說著,舉起劍一陣亂劈。

  眾人見他幾近瘋狂,都是微微變色。淩抱鶴卻全然不覺,劈之不休。

  天色陰暗至極,隱隱響起一陣沉悶的雷聲。大倌、二小姐熟知大漠中事,知道此乃大風將來之兆,這天變之象與平日更為兇險,二人心中都有些不安。

  鐵恨盯住淩抱鶴。在他看來,淩抱鶴是瘋了也好,裝瘋也好,有隱情也好,沒有隱情也好,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要抓他回去,交付上司審訊。而淩抱鶴將萬事都置之度外,只是一劍一劍向著空中砍出,砍一劍,便是一聲怒駡。空中隱隱的雷聲也愈來愈強烈。

  突聽二小姐驚叫道:「不好!是龍捲風!」鐵恨、大倌都是一驚!

  ——猛然就覺天地間騰起一陣狂嘯,刹那間由無窮盡的遙遠之處直逼了過來,迅速又消失到另一端的無盡遠處。這嘯聲撕耳欲裂,三人臉上都是微微變色。緊接著,天上累積到千萬裡厚的黃雲轟然坍塌,直沖入沙漠地面。頓時宛如萬馬奔騰,萬鼓齊鳴,轟隆隆便是一陣怒響。

  那黃雲才一落地,便與激起的沙石卷在一起,霎時變做灰茫茫上接於天、下臨於地的巨大龍卷,擺身搖尾,疾旋了起來。黃雲不住傾下,那龍卷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到後來幾十百條通天徹地的灰黃柱子一齊淩空傲立,帶著宇宙間無上的威力,卷地而來。

  鐵恨臉上變色,叫道:「不好!」身子退後一步,閃身擋在二小姐身前。他雖然藝高膽大,但也沒想到天地之威,一強至斯!

  淩抱鶴卻一聲狂笑,道:「你總算肯出來了麼?你號稱青天,卻也不過是混濁一片!你既無眼,看我今日手中之劍將你天眼劈開!」說著踉踉蹌蹌向龍卷迎了過去。

  鐵恨驚道:「回來!」伸手去拉他。突然側面一條龍卷呼嘯沖來,鐵恨急忙一個千斤墜將身形穩住。

  突聽二小姐一聲嬌呼,被龍捲風卷得飛空而去。鐵恨顧不得思索,拔身而起,直撲二小姐。這沙漠之風淩厲至極,鐵恨就覺身子全然不是自己的了,什麼輕功、掌力全都用不上,宛如一捆稻草,被卷得亂轉一通。他奮力伸手,居然抓住了二小姐的手腕,隨之借力,好容易將她拉近身側。那龍捲風更加猛惡,卷起的沙石淩空疾旋,打在人身上宛如鐵刺。

  當此之時,也顧不得避嫌,鐵恨張開雙手,將二小姐抱在懷中,護身真氣騰出,勉強將兩人護住。好在鐵恨的內力雖稱不上登峰造極,但是基礎打得極好,乃是出了名的堅韌,雖在大風之中,仍鼓動不休,減去了許多傷害。怒風呼嘯,有如翻江倒海一般,耳目口鼻俱為之廢,當下只有緊緊抱住二小姐,將她裹在披風中,靜守心神,等著風停之時。軟玉溫香雖在懷抱,但當此之際,鐵恨又如何轉得出香豔的念頭來?

  大風鼓蕩,吹得大倌扶搖不定。她的瀚海長風掌本就是在大漠狂風中鍛煉出來的,今日的暴風雖然格外兇猛,吹得她也自控不得,但比較鐵恨、二小姐,總歸要好很多。大倌極力壓縮著身周真氣,隨著龍捲風的來勢浮沉,風吹則偃,風偃則起,腳不沾地,隨著風勢來去,倒也並不多難受。她知道這等狂風必不能持久,漠上風勢,往往一急一緩,急時就似現在這般天塌地動,等一緩,便又雲開月明,天空一片清朗。那時再想辦法回鐵木堡,便可無事。只是不知道二妹怎樣了。方才影影綽綽看著她被鐵恨救走,或者情形不會太糟。想到此處,大倌心下定了些,玄功默運,轉以己身之功力,與天地之威相抗起來。欲借這等無情之力,來磨礪自身本就曠絕一世的修為。

  突然就見前方沙地上伏著一條黑影,隱隱約約看來,似乎是淩抱鶴。他似乎受傷太重,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空中滿是相互傾軋碰撞、大聲噓呼的龍捲風,而淩抱鶴宛如滄海中的小小一粟,眼見旁邊一股碩大的風暴淩空一陣搖擺,直向他壓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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