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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好自為之吧。」

  說完,天劫婆婆倏然就不見了。難為她背著那麼大一個大口袋,跑的卻這麼快。

  李玄搔了搔頭,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

  夢魔雖然暫時消失了,但終究沒有被消滅。只要龍穆還在摩雲書院,它便隨時可能回來,取走他復活的替身。

  而天劫婆婆的話也讓李玄不太理解。

  去清涼月宮找夢魔?

  夢魔是必須要找到的,但清涼月宮又是什麼地方?李玄冥思苦想,他緊縮的眉頭慢慢睜開了。

  天上的月好圓,冷冷的光淒豔無比。還有三天,就是仲秋。

  在此之前,暫且就先平靜些吧。

  蘇猶憐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肩,坐在冰冷的地上。

  她無法控制自己,不住顫抖著。她雙眼空空洞洞的,充滿了深深的絕望。

  還有悔恨。

  她眼睜睜地看著李玄死在自己面前。

  「我死後,你會快樂麼?」

  她本會快樂的,因為她將會獲得屬於自己的愛情。那曾經是她一千年的奢求啊。但現在,為什麼她會淚流滿面?

  為什麼她感覺到她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她能不能像李玄那樣,寧願犧牲生命,也要保護一件東西?

  而那件東西,就是她。

  她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腕,直至肌膚上被掐出斑斑血痕。

  她忽然跳了起來。

  她要去找李玄,她要找到他,告訴他,她再也不想要什麼愛情,她只要呆在他身邊,哪怕只有一刻,哪怕只有一瞬,哪怕他只愛她那麼一瞬間,哪怕她立即會粉身碎骨,她都無怨無悔。

  她瘋狂地奔了出去。

  一聲蒼老的嘆息悠悠響起,蘇猶憐的身體忽然變得恍惚起來。她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身體在空中靜止,一動不動。

  一個人影靜靜地出現在她面前,他的鬍子很長,身形矮小,穿著簡單,看上去一點都不起眼,就像是個山行疲乏了的老者。

  但他卻是雪域小乘佛教的教主,藏邊佛法第一人,雪隱上人。

  他的目光,淡淡地看著蘇猶憐。

  目光中似乎有雪,在隱秘地落著。那又似乎是綿延無盡的曼荼羅道場,帶著慈悲,帶著憐憫。

  蘇猶憐的身子緩緩落下,也像是一片雪,落向這片冰涼的世界。她的心,也已變得冰涼。

  她知道,雪隱出現的唯一目的,就是收穫。收穫他賦予她的使命。

  但她又怎能完成她的使命?

  當她見到李玄寧願捨棄生命、回到黑暗也不放棄她之後,她又如何去殺死他?

  如何在他說出「我死後,你會快樂嗎?」,去殺死他?

  蘇猶憐淚水紛紛而落,每一滴都化成一片雪,在寒夜中飄散開。

  雪隱上人就像是一座山,矗立在她面前。一座巍峨而肅穆的大雪山。她本不敢對這座山有絲毫的忤逆,但現在,她顧不得了,她跪倒在雪隱面前,嘶聲道:

  「師父!我不能殺他!」

  「我寧願不要尋找什麼愛情了,我寧願永世都在雪原上孤單,我什麼都不要了,只求你,不要殺他!」

  「龍皇已經出世,天下劫數,已無法避免;李玄這麼普通,他能影響什麼?求求你,師父,放過他吧!」

  她聲嘶力竭地嘶喊著,幾乎是在用自己的血懇求。

  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來。

  如果賜予我愛情,為什麼不是他。

  雪隱靜靜地看著她。

  就像是看著撲向火的飛蛾。

  明知道那道亮光會毀滅自己,將自己化為灰燼,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撲過去。只為那一瞬間的溫暖麼?還是因為冰冷了太久?

  他沒有回答,只是抬起了手。寬大的袍袖揮舞的時候,一片雪光照了下來。

  紛紛飛揚著的,是劫灰,還是屍骨焚滅後的灰燼?

  滿目瘡痍,人間只剩下一種顏色,就是死灰色,冰冷的死灰色。

  山川,樹木,城郭,樓臺,全都成為廢墟,上面橫七豎八地堆積著人或者獸,妖或者仙的屍體。

  天上,有一團湛烈的藍,照耀著整個大地。似乎是天張開了眼,凝視著世間的悲涼。又似乎是這世間最終極的力量,要毀滅這個世界。

  劫灰之中,湛烈的藍下面,是這個世界中殘存的最後的人。他們圍繞在一個人周圍,盡他們全部的力量,相信著他,支持著他。

  這個人,身週四龍圍繞,魔焰滔天,他身上翻湧著無上霸氣,手中四極逍遙劍高舉,直指蒼天。

  就算是神明的力量,也不能讓他有絲毫的退縮!

  劫灰紛舞,繚繞在他身周,就像是燃燒盡的雪。

  像是感受不到重量的血。

  像是剖出來,被風乾成一片片的心。

  漸漸地,這個人的臉慢慢推近,映入到蘇猶憐的眼幕中。蘇猶憐忍不住一聲尖叫!

  雪光驟然炸裂。

  蘇猶憐踉蹌後退,她緊緊靠在一棵枯樹上,感覺到全身的力量都耗盡了,哪怕多跨出去一步,都會讓她死去。

  她驚恐地看著雪隱,像是在乞求。

  乞求雪隱說,這是騙她的。

  但雪隱的目光中只有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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