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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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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牙勉強起立,只覺全身的力氣都被火氣蒸走,身子一軟,又摔倒在地上。 火山爆發乃是人世間最猛烈的幾股力量之一,頃刻之間毀城滅池,千里赤地。 若不是神鼇甲、舍利子都是千年難得的寶物,蘇猶憐早就被烤炙成了飛灰,哪裡只是起不了身這麼簡單? 蘇猶憐咬牙用了幾次力,但覺骨髓都仿佛被烈火烤焦,勉強站了起來,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這刹那之間,她已從生到死歷練了一個來回。若是護身的寶貝稍微弱了一點,她早就死了幾十遍了! 好端端地,怎麼會突然火山爆發?蘇猶憐想破頭都想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她抬頭,向天上望去。 天空赤痕縱橫交布,仿佛回到了遠古的浩劫後,灰燼漫空。 終南山本是天下靈山,此時殘破,荒蕪,廢棄,淒涼。 它成了一位被剝光了華裝珠寶的老婦人,醜得歇斯底里,瘋狂刻薄。 這座山,這座書院可真是多災多難啊。 蘇猶憐忽然看到了一雙眼睛。 龍穆的羽衣華服也佈滿燒灼的痕跡,金色的長發落滿灰塵。然而,他的神態仍然那麼瀟灑而高華,他站在漫空劫灰之中,就仿佛暗夜中的王子,所有災難都是他身上裝飾的夜之珠寶。 他輕輕拂去發上的塵埃,靜靜地注視著蘇猶憐,雙眸透出星辰般的光華。 「偉大的煙火,喜歡麼?」 他踏上一步,他的驕傲透過佈滿塵埃的衣衫,依舊如此逼人。 他微笑著,踏著燒盡的灰土,仿佛就算整個世界隕落,他仍然會存在。 就聽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那是專為你準備的呢。」 蘇猶憐猛地想起花之宴中龍穆說過的一句話:「地心由一團很大很大的火焰組成,叫做地火。從任何一座山上往下打洞,只要打得足夠深,就能引動地火,化為火山……」 她霍然醒悟! 火山,是他引發的! 怪不得他事先準備好那麼多寶物! 他邀請自己來赴宴,就是為了讓自己受火山噴發之苦的麼? 蘇猶憐從未對任何人生氣過。就算眼珠被挖走,愛情被背叛,她都沒怨恨過任何人。她怨恨的只是自己的命,但此刻,她身上的雪衣卻全都燃燒起來。 她伸出雙手,尖尖的十指就像是貓一般抓住了龍穆的衣領。她的怒氣也像是被冒犯的貓:「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了我們!你差點將終南山都點燃了!」 龍穆微笑看著她,他的笑就像是鉤,帶著美味可口的餌,等著魚兒上鉤。 魚兒游在清澈的水中,他在岸上等待。 等著她心甘情願地咬住鉤,然後他就會揚手,將痛深深刺進她體內。 她的疼痛就是他的收穫。 愛情是一枚刺,彎彎的,帶著美味的餌,遲早會刺進體內,而他,則在刺的背後微笑看著。 看著她像貓一樣發怒。 「因為,我想你記住這一刻。」 「這是我們的初遇。」 這一刻,他不再驕傲,不再刺人。他的語聲低沉而溫柔,宛如嵌在月光裡的一段回憶,那麼空靈、那麼憂傷,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觸動心底最柔弱的地方。 那是憂鬱的王子,在月光下訴說自己的傾慕。 蘇猶憐怔了怔。 ——為了讓你記住這一刻。 誰又能輕易忘記這樣的一刻? 蘇猶憐忽然發現自己的怒氣也不是那麼重。龍穆的話音隱在低沉的月色中,就像是一脈嫋嫋的笛聲,讓人不由自主地靜下來,去傾聽。 滿目瘡痍,只為讓你記住我。 多麼瘋狂而浪漫。 她不禁低頭,感到一絲默默的嬌羞。但隨即,她猛然驚醒。 她不能在這一刻淪落。 她急忙甩手,卻發覺已被龍穆握住。 他的眸子中又有了一絲玩世不恭的譏誚,抬起繡滿華藻的袖子,輕輕為她拭去唇上殘留的血痕,這個動作讓他靠得更近了些: 「痛麼?」 一絲邪惡的笑在他的唇間蕩漾。 「就是讓你痛呢。」 這句話讓蘇猶憐有些狼狽。 他替她攏起了淩亂的長髮,一縷縷挽住,卻仿佛不經意地用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耳邊輕輕拂過,一面欣賞著她那慌亂的表情。 這句話讓她忽然變成了那個羞澀的少女,第一次被一個笑容打動的時候。 她滿心慌亂,想逃開,卻忽然想起了李玄。她不知道這個大孩子一樣的無賴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裡,但她想到他的時候,她的心忽然寧帖。 這感覺讓她自己都怔了怔。 怎麼可能? 天上天下,她跟他是最不可能的。 她不禁冷笑了起來,她看著龍穆,那是一個完美的王子,永遠站在月光下,站在迷人的微笑裡。 他隨時等候著,對你說:「我讓你記住這一刻,那是我們的初遇。」 多麼完美,多麼浪漫。 她卻是個卑微的雪妖,一千年冷落在灰塵裡,無人問津。於今,她終於等到了王子。 但這不屬於她。她的愛情,就在那個許諾中,只要她完成了,就能獲得。從此陪著她天長地久,不再寒冷。 她只想要這一點小小的幸福,此外什麼都不要。 她心中忽然湧起一個強烈的念頭——琉璃打散了會是什麼樣? 這念頭讓蘇猶憐輕輕笑了,在漫天劫灰中,她的笑是那麼純潔,那麼亮眼。 她要撩撥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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