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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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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逸之道:「否則,你只要不出聲警示,我必已死在多羅吒手上。」 姬雲裳淡然道:「你的表現雖未能盡如我意,但也還勉強值得起那四條人命。」 楊逸之默然。 姬雲裳一翻手腕,將橫放胸前的長劍卓然立起,目光卻依然沒有離開刃鋒,緩緩道:「梵天為創世之神、造物之主。其力量,在生而不在殺。所以,得其力量者,必須心存包容——既能包容善,也能包容惡,因為如果只有善而沒有惡,世界已失其衡,不可能被創生,反之亦然。一陰一陽謂之道,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這個和,就是平衡。你生平坎坷,性格優柔,進退兩難,卻反而更能領悟『平衡』之意。因此,在這點上,你比卓王孫或者晏馨明更適宜修習這部寶卷。然而,這並不是主要的。」 楊逸之低頭無語,似乎正在思考她所說的話。 姬雲裳繼而道:「金木水火,皆為構成這個世界的基礎,但基礎本非本源。萬物本源,唯風與光,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楊逸之搖頭。 姬雲裳道:「因為五行之物,從本質上講,皆是凝止、不變、永存的。唯風與光流動不息,化生千萬。而創生之力正在於變化無定……佛家言『如在如不在,如來如不來。』老子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也正是這個意思。」 楊逸之注目遠處,若有所思。 「多年前,我曾對你講過,世人皆以為,毀滅之力刹那間磅礴而來,不可抗拒,而創生之力卻是緩慢滋生的過程,實則是對『生』之誤解。『生』之一刹那前,不可謂之生,只是生的準備;而刹那之後,則已是生的結果。所以滅為刹那,生亦在於刹那。只是生的刹那並不在於撼天動地之力,而要在無盡變化之中把握,所以更加艱難,也更具韌性。生而化之,永無終止。無盡的刹那變化不息,綿綿相繼,就是永恆,可惜你至今仍未能完全領悟。」 楊逸之聽著她的話,心有所憶,已漸漸忘記了身在危險之中。恍惚之中,姬雲裳仿佛持天練而舞的佛女,將十萬繁華盡顯於他面前。 姬雲裳頓了頓,看了他一眼,悠然笑道:「你平生禦敵,只在一招,不勝則死。這並非托大,而是你對這生之『刹那』,有所感悟……尹痕波記錄此卷,意在完成心願,不在傳諸後人,所以其間用語極為生澀難懂。你能獨自領悟到這一步,已經難能可貴。」 姬雲裳輕輕扣劍,道:「然而,你心中諸孽皆重,沉思於以往,執念於當前,而至無法精進。借風月而發力,並非倚於風月;心中有情,亦並非溺於情緣。枉你自負甚高,卻連這些基本的道理也無法堪破。」 姬雲裳搖頭嘆息一聲,繼而道:「毗琉璃一戰,我本意是試你在倚仗已失的情況下,還能做些什麼。然而你執迷不悟,只求光源,而不求諸己身。僅就實戰而言,你出手之時毫無自信,劍上猶疑不定,否則一擊必中,何至於受如此重傷。只可惜毗琉璃的執念竟然比你更重……所以你早已該死,之所以能活下來,只不過你的對手比你更該死。」 楊逸之猶豫片刻,道:「毗琉璃以身殉其道,也算得其所哉。」 姬雲裳冷笑道:「力不能勝,何可言其道?尹痕波才曠天下,獨立雪峰,代天地而立言,繼往聖之絕學,此可謂之『殉道』;至於毗琉璃這樣的人,妄言武『道』,不過徒做笑談耳。」 楊逸之搖了搖頭,卻也想不出辯駁之語。隱隱之中,覺得姬雲裳此言雖然對毗琉璃頗為殘酷,但也不無道理。 姬雲裳又道:「至於毗留博叉一戰,你本在劣勢,卻急中生智,用一塊石子將對手引入圈套。此舉你一定暗中引為得意。然而,你只能發現我在地上布下的石子,卻沒有想到那種石子本來就是可以碰擊出火花!」 楊逸之一怔。那種石子入手的感覺光滑而沉重,與周圍粗巨的岩石絕不相同,根本不像散落的碎石。他當時心中也的確有一絲疑惑,但情急之下卻沒來得及細想。 姬雲裳淡淡道:「本來,物為我用,無非為了結果,你既然勝了,怎樣使用也無所謂。只是你本可以省下一點火折,然後找到可燃之物,支撐到下一關。」 楊逸之道:「我已經找過,毗留博叉全身決沒有一縷可燃的材質。」 姬雲裳冷笑道:「他身上沒有,你自己呢?」 楊逸之愕然動容。 姬雲裳緩緩道:「我計算過你當時所處到那間密室的距離,若你肯脫下身上的衣服製成火把,是正好能支撐到門口的。這樣,你至少能看清門內是什麼,而不必貿然走進去。」 楊逸之沉思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姬雲裳冷冷道:「也許你此刻仍覺得不可接受。然而,為了所謂羞恥之心,放棄生存的希望,無疑是一種愚蠢。」 楊逸之道:「我想知道,若換做前輩你,真的會這麼做麼?」 姬雲裳斷然道:「當然。我之所以不會落於這個境地,是因為我有維護尊嚴的實力。當你無法保護自己不受羞辱的時候,要麼甘願死去,要麼就得忍辱活下來,直到自己變強。」 楊逸之沒有答話,姬雲裳又道:「我安排你在石室靜思七日,本是想讓你明白一些東西。結果你雖有所悟,但對毗沙門一戰中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她注視著楊逸之,一字字道:「你本該立刻殺了他。」 楊逸之道:「然而……」 姬雲裳打斷道:「然而你自信已經看穿了他的心,以為他一敗之下,心如死灰,必不會向你出手,是麼?」 楊逸之無言。 姬雲裳冷笑道:「你始終要記住,世界上有一種人,生來就是天生殺人的機器,決不能用自身的情感去揣測他們的想法,否則就是自尋思路。」 楊逸之心中一動,猛然抬頭道:「既然他是殺人的機器,又怎會不趁機追殺,反而內疚自盡?難道……難道毗沙門並非自殺,而是死在你的手上?」 姬雲裳冷冷道:「你不必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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