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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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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只守不攻,遲早會有被他纏住的一天。 楊逸之手腕一沉,突然向那人勁力最盛處探了過去。因為他已感到這所謂最盛之處,也是其空洞所在。 然而就在他的手就要觸到對方陰冷的勁氣之時,卻突然頓在了空中。 因為他心中不知為何湧起了一種奇怪的想法,他的手將要伸過去的地方,正好是一個圈套。 而就在他猶豫的一刹那,對方的勁氣已猛地反噬而來。 楊逸之只覺得手腕上一陣冰涼,宛如被一條毒蛇猛地纏住,然後越收越緊。 楊逸之突然記起了一個人。同為四天王之一的毗留博叉。身白色,穿甲胄,手執紅索,鎮守梵天地宮之西。 這種索套由特異的材料製成,一旦被套住,用內力掙斷的可能幾乎沒有。對於楊逸之來講,右手被套住的結果,就只能是認輸等死。那一瞬間,楊逸之根本來不及多想,猛地一彈,指間那枚已滅的火折已破空向毗留博叉襲去。 火折來勢甚猛,毗留博叉也不敢硬接,側身讓開,而就在這一瞬間,楊逸之已從套索中脫身出來。 然而楊逸之的心卻沉了下去。 在無邊暗夜中,失去了火折,也就失去了光;失去了光,也就失去了勝利的希望。 毗留博叉冷笑道:「能從本座的套索中脫身,也算有幾分本事。只可惜太故作聰明了一點。你以為提前熄滅火折,誘敵出手,本座就真的不知道麼?」 楊逸之沒有回答。 毗留博叉狠狠道:「本座平生最恨自作聰明之人!」他頓了頓,又道:「只因為本座少年之時,曾被一女賊所騙,更不幸的是,她居然和你一樣,也姓楊!嘿嘿,你可知道她後來是何等下場?」 楊逸之沒有回答。 毗留博叉乾笑兩聲,森然道:「我解開她頭髮,將她活活勒斃,而後懸掛在房梁上七日七夜!她以為我是傻瓜,沒想到聰明人往往卻被聰明所誤,你看她最後被自己頭髮勒死,可不正如蠶蟲,作繭自縛麼?」他又是一陣陰笑,聲音卻更加沙啞:「如今你豈非一樣?小小把戲,還想騙過我的眼睛?而今火折已失,看你風月之劍從何而來。」他言罷猛一招手,那套索在空中一轉,又向楊逸之襲去。 短短瞬間,那人手上又已攻出了十餘招。比起毗琉璃而言,他出手的速度也並非特別快,然而楊逸之卻始終無法看透他攻擊的方向。因為他每一招幾乎都能陡然變出十種以上的變化,而每一種都詭異之極,宛如毒蛇一般,陰險詭變,不可測度。 楊逸之似乎已無法還手,只是一步步後退,而他的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失血、疲憊、力量的消散,讓他每一次閃避都已力不從心,雖然他還能勉強躲開套索的追擊,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法在毗留博叉眼中已無處不是破綻。 如果毗留博叉這個時候向他揮出最後一擊,那他不死的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 然而毗留博叉偏偏要等。只因為他心中恨意極重,殺人之前都要慘加折磨。他知道在這種時候,每拖延一分鐘,楊逸之全身所受的苦痛就會多加一分。而他心中的快意也就要大一分。若不玩賞到心滿意足,他致命殺著決不會出手。 又已經過了二十招,楊逸之的衣服都已被鮮血和冷汗浸透,連後退的步伐也已經淩亂起來。 毗留博叉冷笑道:「被毗琉璃的劍氣所傷,傷口會越來越深,痛徹骨髓,到時候,只怕你的手便不是用來拿劍,而是在胸前亂抓,生生摳出自己的心臟來!」 楊逸之只退不語,毗留博叉有些不耐煩,喝道:「夠了!你若再不還手,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楊逸之當然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其實就算他現在出手,仍然沒有機會。 轉眼之間,毗留博叉手中的套索宛如妖蛇盤動,瞬間又已舞出了七種變化。楊逸之又向後退了七步。而就在第七步的時候,他足下突然傳來一聲脆響。然後是碎石噗噗滾落的聲音——他似乎竟已被逼到了懸崖邊上。 楊逸之的身體不由晃了一晃,而這個時候,毗留博叉臉上森然一笑,最後一擊已經出手! 那條套索在黑暗中猛地一抖,宛如一條吐露著森森毒牙的赤蛇,帶著一種妖異的寒氣,向楊逸之當頭罩下! 毗留博叉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似乎已經聽到對手頸骨在套索緊勒下碎裂的聲音。然而他的笑容猛然間凝在了臉上——因為就在他的套索逼進楊逸之面門的時候,他眼前竟然出現了一道火光! 火光雖然微弱,但是拿在楊逸之手中,就宛如有了無所不能的力量。 毗留博叉此刻的表情,就仿佛被自己的套索鎖住了咽喉一樣,他手上的動作也不由稍稍一滯。 楊逸之的風月之劍已當面掃至! 暗夜之中,一聲爆裂般的碎響直震得整個地宮的在微微顫動,微弱的一線火光也在震顫中緩緩變暗。毗留博叉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了對手的面容。 楊逸之散發盡皆濡血,臉上一抹暗紅的血跡從額頭直到唇邊。他沒有抬手去拭,也已無力去拭。 毗留博叉倒在崖邊一塊巨石上,胸膛不住起伏,喃喃道:「不可能……」 楊逸之慢慢讓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而後將手中燃盡的火折扔開。 毗留博叉嘶啞的聲音裡仍然盡是驚駭之意:「你從哪裡來的第二枚火折?」 楊逸之淡淡道:「本來就只有一枚。」 毗留博叉愕然道:「那剛才……」 楊逸之淡淡道:「剛才我扔出去的,不過是一枚從地上撿起來的石子。」 毗留博叉頓時說不出話來,在那一片黑暗之中,他又如何能想到,楊逸之在生死關頭從手中扔出去乃是一塊石子。更無法想到的是,這個身負重傷的年輕人的心思竟然細密到如此程度,自己一生最痛恨的,就是為人所騙,沒想到最後仍是被人用小小把戲騙了性命! 楊逸之嘆息一聲道:「本來剛才那一招我不過勉強出手,依你的實力,只用使出六成的功力,我就必然敗落……然而,我的劍意未滿,你的心卻亂了。」 楊逸之剛才實際上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毗留博叉隨意一擊都能讓他倒地。而那一縱即逝的微弱火光絕不可能讓他暫態恢復內力——就算將整個地宮頂蓋揭開,讓最強烈的朝陽全部照下來也不夠! 然而,這一線之光已經足夠擾亂了毗留博叉的心智。 而在這樣的對決中,誰的心一亂,誰就已經敗了。 毗留博叉默然了片刻,長長呼出了一口氣,輕輕道:「我本該早點出手的……」 他若能放開胸中那些恨意,早一點痛下殺手,楊逸之也許就等不到這個機會。然而,為了欣賞對手的痛苦,而將之逼入絕地,本身就是一個致命的冒險。 只可惜毗留博叉最後雖然明白了這個道理,卻再也沒有了改正的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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