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之盒(59)_步非煙

五九

　　她興奮地將書一扔，從凳子上跳了下來。她抱著玄田田一陣搖晃。玄田田被晃得頭昏眼花的：「輕點、輕點，我不是楊老師……」

　　相思尖叫著放開手，一陣風地沖到電話旁：「我要打電話給楊老師，我破譯了那個密碼！」

　　她在書包裡翻著，書包裡亂七八糟的，東西被她扔了一地。終於，找出了楊逸之給她的電話號碼，撥號。

　　玄田田跟萊拉看著她，面面相覷。不過她們對相思跟楊教授的八卦也照樣感興趣，於是，就很默契地沒有說話，靜靜地聽相思說些什麼。Mix-style的耳機也關上了。

　　嘟……嘟……鈴聲才響了兩下，楊逸之就接了起來：「喂。」

　　相思興奮得幾乎是在大喊：我知道那個密碼是怎麼回事了！前面的幾位，I-247.45。97，是圖書館的借書碼！這代表著圖書館的某本書！」

　　楊逸之明顯提高了興趣：「借書碼？有道理。他們很可能是將秘密寫在某本書中，互相傳遞的。信封在你那裡，你趕快拿出來看看，這串借書碼代表的是哪本書。」

　　相思：「好的！」她放下話筒，沖到書包邊上，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翻騰。終於，找出了那個牛皮信封。她一把將裡面的東西抽了出來，臉色卻瞬間改變。

　　那裡面，竟然是一張表格，教學計畫。

　　她又手忙腳亂地翻著，從教導主任辦公室獲得的那個信封，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了。整個宿舍幾乎都被她翻了個底朝天，卻依舊一無所獲。她拿起電話，沮喪得幾乎哭了出來：「我……我找不到那個信封了……」

　　電話那端，楊逸之沉默著，緩緩道：「我知道信封在那裡了。你等我。」

　　他掛斷了電話。

　　楊逸之敲響了門。Candy的聲音在門後響起：「請進。」

　　楊逸之進去的時候，Candy正坐在沙發上，向著他微笑。她似是早就料到他會到來，桌上擺著兩杯茶，散發著甜膩的香氣。

　　楊逸之腳步微微頓了頓，但仍然走到她面前。

　　Candy：「坐。」

　　楊逸之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

　　Candy：「茶。」

　　楊逸之端起了那杯茶。Candy臉上的笑容和茶香一樣甜美，但目光卻盯在他臉上：「我該怎麼稱呼你呢？楊教授？或者是楊探員？」

　　聽到「探員」兩個字，楊逸之的眉頭皺了皺。他搖頭：「我不是探員。」

　　Candy：「你不是？」

　　她端起另一杯茶，淺淺呷了一口。唇膏在骨瓷的杯沿上塗上了淡淡的一圈：「其實，我早就懷疑你的身份了。我雇的保鏢都不是常人，大都在戰場上歷練過，這個世界上已很難有什麼能讓他們感到害怕。但我遇襲那次，他們卻嚇得連抵擋都不敢。原因你我都知道，因為那個裹在黑斗篷裡的，不是人。」

　　「我們通常稱之為惡靈、魔鬼。而在東方傳說中，它是妖。掌握著超自然的力量，爪子可以輕易抓碎鋼鐵。這不是人力能夠抵抗的，所以，他們才完全喪失了勇氣。」

　　「但你卻不同。你不但不怕，還在一瞬間就制定出了對策。你的對策非常有效，如果不是對妖非常熟悉，是不可能制定出這麼正確的對策的。那時，我就在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妖的存在，甚至，非常熟悉它們？」

　　楊逸之沉默著。Candy仔細地觀察著他的神情，但，楊逸之臉上什麼都沒有顯露。Candy暗中一笑，準備施加更大的壓力：「第二件令我起疑的，是你那件鋼筆監控器。我想，普通人是不會將這樣的東西帶在身上的。如果你只是大學教授，又怎會有這樣的東西？」

　　楊逸之從懷裡將那只金筆一樣的監控器取了出來，淡淡一笑：「這是我從Taobao上買來的。你永遠無法想像在Taobao上會買到什麼。」

　　Candy輕輕從他手中將金筆接過去，仔細地把玩著。

　　「這是一隻典型的派克金筆，只不過經過了精妙的改造，將存儲墨水的部分換成了微型錄放影機，使用這種工具的特工，必將有007那樣的優雅。Taobao上連2012的船票都能買到，有這樣的間諜金筆也不足為怪。但是……」她緩緩旋開筆帽，將筆尖露了出來：「普通的派克金筆在筆尖上都會刻著『PARKER』的字樣，並標注含金量。這只筆卻沒有。歷史上，只有一種派克金筆是不在筆尖上鐫刻的，那就是由公司創始人派克先生親手製作的金筆。據說，這種金筆極為罕見，存世量不超過10支。」

　　她微微一笑，將金筆交還給楊逸之：「那麼，請問，Taobao上怎會買到這樣的東西？」

　　楊逸之接過金筆，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Candy的心思實在太細膩、敏捷，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他不由想到了相思，跟相思的迷糊比較起來，Candy實在聰明得有些過頭。

　　難得的是，她並不咄咄逼人。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笑容仍然甜美可人，似是溫婉的戀人，帶著幾分撒嬌地討價還價。

　　於是，便沒有人會覺得這是種威脅，而是種甜蜜的遊戲。

　　就像是個溫柔的陷阱。

　　Candy舉起了那只牛皮信封：「我將奶茶遞給你的時候，接過了兩隻信封。而將信封交給相思的時候，我偷偷藏下了一隻。若是交給你，你想必立即就發現了，但相思比較遲鈍，不會注意這種細節。猜猜我在信封中發現了什麼？」她輕輕從信封中掏出一本書：「《特工手冊》。」

　　她湖綠色的眸子中露出一絲狡黠：「那麼，我還可以叫你楊教授嗎？」

　　楊逸之沉默著。這實在是個誤會。但他又無法澄清這個誤會。這本《特工手冊》並不是他的，卻恰恰出現在他的身上，真是讓人想不相信都難。

　　他輕輕歎了口氣，一時想不起來該如何向Candy解釋。Candy卻在這時噗哧一笑，一扭腰，站起身來。

　　對於她而言，這個世界都是她的舞臺，任何一個動作，都可以做得如舞步般優美迷人。

　　此時，她的身子輕盈得就像是一隻蝴蝶，越過茶几落在他身邊。雙手將那只牛皮信封遞到楊逸之面前：「還給你。」

　　楊逸之又不由得一怔。Candy既然看出這麼多，必然是有所要脅，不知道要提多麼苛刻的要求，才會讓他拿回這只信封。但，沒想到她竟會這麼輕易就歸還。

　　他沒有伸手，目光緩緩抬起，望向Candy。

　　Candy輕輕向他眨了眨眼睛：「其實，我並不想知道你是誰。」

　　「教授也罷，特工也罷，都不重要。就像我，永遠背著偶像巨星的頭銜，沒有人敢接近……其實，我很想別人只認為我是Candy，就像我，只認為你是楊逸之一樣。」

　　她將信封放下，輕輕握住楊逸之的手：「當那只妖來襲，你擋在我身前的時候，我忽然有一種錯覺，那一切都不再真實，而只是一幕諜戰電影，無論多麼驚險，都不用再擔心，只用蜷縮在沙發上，安心地做著觀眾……你就像是那道螢幕，將我與這個世界隔開。在你身邊，我可以笑，可以哭，做什麼都可以，因為，我只是Candy……」

　　她凝望著他，靜靜微笑，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那一刻，她身上褪去了巨星的光芒，仿佛只是一個鄰家少女，在寂寞的夜晚，獨自蜷縮在沙發上，凝望著螢幕上的風雲傳奇，滿臉都是神往。

　　楊逸之心底輕輕一顫，不由得深深凝視著Candy。

　　第一次，他想看清楚她。

　　這個如此年輕就成為超級巨星的少女，她的笑容出現在任何地方。螢幕上，報紙上，雜誌上。似乎所有少年成名的巨星都是如此，春風得意，頤指氣使，不理會別人的喜怒哀樂。她們的本性早就在紙醉金迷中消磨乾淨，只留下銀幕上的明豔笑臉與歌曲中的浮華唱腔。

　　但Candy卻少有地保留住了純真。於是，珠寶、名望、財富才真正成為裝點，為她獨有的風華增色，卻未能掩蓋她本來的色彩。

　　就像一枚晶瑩的糖果，甜美而誘惑。

　　這一瞬，他不知為何想到了那天出現在螢幕上的花體標題：

　　人人心中都有一枚甜蜜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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