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天使之心(53)_步非煙

五三

　　主持人不愧為久經沙場的名角，趕在眾人前回過神，恢復了鏗鏘有力的語調：「Ladies and gentlemen，我們的拍賣會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這幅《流淚的維納斯》最終被第三大公首席繼承人卓先生拍下，送給這位美麗的——蘇妲小姐！」

　　現場掌聲雷動。

　　蘇妲有些錯愕地看著那幅畫。

　　這時，一道金色的燈光照下，正落在她身上。她身上的繡金紗麗沐浴在光暈中，與畫中的維納斯交相輝映，熠熠生輝。

　　四周掌聲頓時更加熱烈。砰然一聲脆響，半空中為親王交接畫作時準備的彩球打開，花瓣、彩片、絲帶漫天飛舞。

　　蘇妲怔怔地站在眾人的目光中。

　　這場名流雲集的拍賣會，竟突然成了為她準備的。燈光聚焦在她身上，幾乎所有女賓都投來妒忌的目光——不知是為她的美貌，還是為了她的好運。

　　蘇妲臉上的笑容在漸漸恢復。

　　一直以來，她就是那種善於享受別人妒忌的女人。她尤其喜歡陪伴在出身高貴的男子身邊。這樣，那些嫉妒中才會有更多的無可奈何，更多的自怨自艾。

　　她喜歡貴族，但又有些鄙視他們。在這個世界中，他們雖享有與中世紀貴族同樣的財富、特權。但不同的是，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民眾與法律的監督下。很大程度上，他們必須依靠取悅民眾來贏取選票，鞏固自己的地位。從這一點而論，他們又是可悲的。一方面，必須拼命地維護家族聲望，用藝術、品味、優雅等等標籤來彰顯自己與大眾的不同。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做出親民的姿態，將這些儀態與優雅都化作表演，以贏取大眾的歡心。

　　這樣的「高貴」，早已打了折扣，其實和那些出賣笑容以獲取票房的演員；故作姿態以拉得選票的政客沒有什麼兩樣。

　　但，這個男子與他們不同。隨意的穿著，隨意的舉動，對於貴族們奉為圭臬的禮儀、風度，他顯得那樣的不屑一顧。因為，那些人還需要用禮儀、品味、優雅來證明自己是一個真正的貴族，而他不用。

　　他就是規則的制定者。

　　看著他向自己走來，蘇妲有些莫名地緊張，暗中卻又有幾分得意。

　　不知不覺中，她手中的紅酒杯裡已落滿了空中飄下的花瓣。

　　卓王孫容色仍然淡淡的，將她手中的酒杯接過。一名官員趕緊跟在他身後，伸出雙手去接。

　　卓王孫頭也不回，順手將酒杯倒扣在他手上。殘酒沾染了官員昂貴的禮服，那官員卻依舊滿臉微笑，捧著酒杯退開。

　　蘇妲的手中一空，似乎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

　　卓王孫已將畫遞到了她手中。他的動作很輕，卻充滿了不由分說，不容說不的意味。

　　觸到他手指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華倫雖然貴為公爵繼承人，卻一直對她言聽計從，從未給過她這種被控制、被淩駕的感受。

　　她的心禁不住輕輕一動。抬頭打量著他。

　　他眉頭微皺，目光中有幾分冷漠，幾分不耐煩。

　　蘇妲雖然閱人無數，卻一時無法洞察他的喜怒。他身上，似乎天生帶著一種危險性，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

　　她接過畫，正要道謝。

　　卓王孫淡淡道：「想跳舞麼？」

　　蘇妲怔了怔，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他已牽起她的手，向大廳的舞池走去。

　　留下南配殿一眾人等，目瞪口呆地望著兩人的背影。

　　悠揚的舞曲在大廳中奏響，燈光也變得柔和。

　　Candy適時換了一首抒情的曲子。她身後，魔女輕輕舒展羽翼，在秋千上搖晃著。漫天花瓣飄飛，在昏黃的燈光下，浪漫得宛如夢境。

　　舞池中再沒有別人，只有卓王孫與蘇妲，相攜起舞。

　　蘇妲臉上有淡淡的驚訝，她沒想到，這位舉止乖張的公爵繼承人，在舞池中的表現卻是那麼從容，無懈可擊。就算是真正的皇室，也未必有這樣的優雅。似乎，他的囂張與叛逆，才是這優雅的真正精髓。缺少了這種精髓，無倫什麼樣的禮儀，都顯得單薄。

　　眾人豔羨的目光中，蘇妲臉上嫵媚的笑意漸漸恢復。

　　她抬頭看了卓王孫一眼，柔聲道：「我很想知道，大公子在支票上簽了什麼數字，讓他們驚喜成這樣？」

　　「沒有數字。」

　　沒有數字，意味著這是一張空白的支票，可以隨意填寫。按照這類支票的限額，最高可以到5000萬。

　　蘇妲有些吃驚：「這幅畫並不值得。」

　　卓王孫淡淡道：「你若覺得不值，撕了它好了。」

　　他說得極為輕鬆。但言下之意，蘇妲自然明白。這5000萬當然不是為了那幅畫，而不過是為了博美人一笑。

　　於是，蘇妲的聲音更加柔媚：「聽說大公子身邊美人無數，又為什麼看上我？」

　　她眼波斜傳，帶著幾許嬌嗔。這種半真半假的流言，當著他的面說出來，就是故意讓他去否定的。

　　沒想到，卓王孫根本沒有看她，而是將目光投向她身後的舞臺，在秋千上微微一頓：「太漂亮的女人，既自以為是，又無聊透頂。」

　　「哦？」蘇妲沒有察覺到他話中的含義，纖長的眉毛微微挑起，故作微嗔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

　　卓王孫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的確，非常普通。」

　　蘇妲一怔，臉上的媚笑差點掛不住。她還從未聽到有人這樣評價過她，語氣禁不住帶上了幾分薄怒：

　　「既然如此，大公子為什麼又請我跳舞？」

　　「你錯了，我不是想和你跳舞。我只是想知道，不漂亮的女人，舞技會不會好一些，」

　　蘇妲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凝聚起笑容，卻多少有點生硬：「大公子，這樣對一位女士講話，豈不是太沒有禮貌了麼？」

　　卓王孫嘴角挑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垂下目光打量著她。

　　雖然，他一見面，就贈送了她價值連城的禮物，但卻是第一次正眼看她：

　　「坦率而言，我感到很失望。」

　　蘇妲微微皺眉，等他講下去。

　　「我本以為，不漂亮的女人會特別一點。沒想到你和她們一樣，虛榮，自以為是，只喜歡聽那些陳詞濫調的讚美。」

　　「原來，我和你的緣分，只有這一隻曲子。」

　　說著，他輕輕嘆息，放開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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