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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第三十四章 珍重雕欄白玉花

  兩千最精強的忍者部隊,經過剛才短促的狙殺,只剩下五百人。一千五百人的生命,永久地埋葬在了這片土地上。

  吳越王看著滿地屍體,心在一點點變冷。他所有的資本,便僅僅剩下五百人了,不要說爭雄天下,連嘯聚一方都成為妄想。如今的他,僅僅比喪家之犬好上那麼一點。

  倭軍的目的達到了,迅速撤退,但他卻已無路可退。他知道卓王孫若得知他與風間禦交戰,一定會震怒,或許會立即兌現他的話,移兵將他趕盡殺絕。

  卓王孫的話,從來言出必行。

  或許他應該儘快撤走,逃到海上。

  但吳越王並沒有這麼做,他率領著剩餘的忍者們,將亡者的屍體一具具埋了起來。他已經懂得,士兵並不僅僅是棋子,而是朋友,是夥伴。如果他將他們當成是棋子,他們也會僅僅當他是弈棋的人,不會與他同甘共苦。而若他將他們當成是朋友、夥伴,他們也會當他是朋友、夥伴,那時,他們才會同心抗戰,戰無不勝。

  只是,這個道理,他知道得太晚、太晚了。

  他抬起頭來,仰面看著天。紛紛雨下,他眼中都是泥濘。

  吳越王率著僅存忍者部隊在黑夜中潛行著。他必須要保證這支部隊的安全,否則,他將一無所有。他只想儘快離開這片殺域,先隱藏起來。

  一縷琴音自寂靜中傳來,吳越王急縱的身影猛然窒住。

  大雨傾盆,天風環珮的琴弦被敲打著,自然而生妙音。

  琴言一襲鵝黃的衫子,站在天風環珮之旁,靜靜凝視著他。雨將他們隔得很遙遠,仿佛再大一點,就會將彼此的影子永遠沖刷掉。

  吳越王不由得駐馬。

  琴言淡淡道:「閣主命我鎮守此處,擒王爺回去。」

  大雨滂沱,琴音驟疾。

  吳越王嘆息:「琴兒,你至今還不願意背叛閣主,隨我浪跡天涯海角?」

  琴言緩緩搖了搖頭:「不。我終生不會背叛閣主。」

  吳越王:「但你可知,我若跟你回去,一定會被處死。卓王孫跟我敵對多年,他怎麼會放過我?我的王圖霸業,將全部成空!」

  大雨之中,他的慷慨陳詞是如此鮮明。琴言怔怔地望著他。那曾是她癡迷的,如今,仍然撩撥著她的心弦。

  她知道,若擒他回去,這豪情,這王氣,將都湮滅。

  她寄託在他身上的一縷柔情,也將成灰。

  她悠悠歎了口氣:「你走吧。」

  吳越王:「你放我走?你一定會被閣主怪罪的!」

  琴言微微苦笑:「我跟他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算怪罪,也不至於死。你走吧。等你登基為王時,我去找你,做你的王妃。」

  「一定。」

  吳越王的目光沒有離開她,緩緩策馬前行。

  仿佛一旦離開,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琴言的笑容,在雨夜中就像是一朵凋殘的菊,一片一片被雨淋濕,終於全部見不到了。

  直到忍者部隊全部投入了雨幕中,琴言才悠悠嘆息一聲,將天風環珮收起。

  那是一闋凋零的琴音。

  半月形的小樓被簇擁在連綿的花圃中,精緻而華美。只是,花圃中的萬株海棠已無蹤,只剩下一片蘆葦。

  自從與公主成婚來,卓王孫便沒有踏足過虛生白月宮,而是暫住在這座小樓裡。

  樓門敞開,冰冷的雨滴打在石階上。

  琴言跪在地上,低聲道:「我放走了他。」

  卓王孫看著窗外,沒有回答,也沒有轉過身來。

  琴言等著他說話,見他良久不語,她臉上露出一片幽怨之色:「我知道這樣做有什麼後果,只請閣主放他一條生路。」

  卓王孫依舊沒有動。

  琴言眉目間最後一線希望也殘滅了。她苦笑了笑,緩緩坐了下來。她環顧周圍,這裡雖然是異國他鄉,卻是華音閣熟悉的一切。她曾在這裡生活了十數年,她一生最愉快的記憶全都由這裡而起。

  亦將永遠留在這裡。

  她慢慢理著絲弦,眼中卻沒有一滴淚。她的笑容有些淒然。十幾年追隨之誼,竟換不得他一聲寬恕。她低下頭來。

  「我……為閣主最後彈奏一曲。」

  她的袖子像是一片雲,落在琴身上,就像是她在閣中的無盡年華。

  有人說琴為心聲,卻不知琴是歲月的呢喃。

  沒有歲月,哪來的心?歲月若不惆悵,心又怎會淒傷?

  于煙花之國中,彈寂寞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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