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梵花墜影 | 上頁 下頁 |
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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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開始陰了起來,濃密的雲層糾結在一起,連綿成漆黑的一片。雨絲細密地糾纏在空中,準備著跳一場墮落之舞。 車架停了下來,停在雲望坡。這是相思與楊逸之約好會面的地方。 在相思出城之前,沈唯敬的頭顱早就被送出去了。楊逸之也應該早就知道了宣祖囚禁的地點,說不定已將宣祖救了出來。 而相思有另外一些情報,想告知楊逸之。所以她在封起蠟丸前,在紙條上加了一行字,希望楊逸之救出宣祖後,與她在這裡會面。 然後,她將回平壤,做那個人新娘。 這一刻,她有了小小的私心,她希望卓王孫與她成婚後,能帶她回到中原。哪怕一年,哪怕一個月,哪怕僅僅幾日,能暫時放下天下,只廝守彼此的幸福。 這場戰爭,就交給楊逸之吧。有了這些情報,有了高麗義軍,他一定能取得勝利。 而還有另一個理由,讓她執意在這裡等他。有一些話,她一定要在披上嫁衣前,親自告訴他。 說一聲,對不起。 也許他會失望,也許他會難過。但,這就是命運。沒有未來的命運,必須在這裡終結。 她下定了決心,不能逃避,不能遲疑,必須親自講給他聽。 想到此處,相思的心竟有些悵然。 突然,車隊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喧嘩,巨大的爆響炸開,幾輛隨行的車架就如紙折的一樣,哐啷啷翻倒在地上。 相思一驚,急忙掀開轎門,只聽一個陰冷刺耳的聲音道:「相思姑娘,主人上讓我們請你回去。」 一團黑,一團火,一團風,一團水。鬼忍四人,冷冷地將相思圍在核心。僅僅是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就讓相思無法動彈。 說話的是地藏。 相思搖了搖頭:「不可能,平秀吉若是要我回去,必然不用這種方式。你究竟是奉誰之命?」 她的話讓地藏吃了一驚,隱在黑暗中的臉色變了變,忽然笑了起來。他的笑中有著地獄的森冷:「不錯,相思姑娘,要捉你的人,是我!」 他宛如地獄般的陰冷語氣中忽然充滿了寂寥。他仰起頭來,似乎想要看清楚蒼天:「王圖霸業,都因你而成空……」 「我最恨的人,其實是你!」 他厲聲道:「動手!」黑馬發出一聲長嘶,地藏化身狂風,向相思怒飆而來!水藏、火藏、風藏身子同時動了,化成三條弧線,射向隨從們。 淩厲的殺氣將相思籠罩住,在地藏這全力一擊下,她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她不明白,地藏為什麼要恨她。但此情此景,根本容不得她思考。她猝然抬手,身上暗藏的幾枚玲瓏針飛了出去。 借著玲瓏針的力道,她的身子急速後退,想要全力躲過這雷霆一擊。 玲瓏針還未沾到對方,就化為塵埃,而後一股狂悍至極的力道,如山嶽崩摧,向她怒壓而下!相思嚶嚀一聲,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 鮮血,像斷了線的珠子,灑得遍空都是。 地藏發出一聲冷笑,緩緩向相思走去。他還不想殺她,而是要將她捉住,當做自己的籌碼。只是,他實在太恨這個女人,忍不住先將她打成重傷。 突然,一聲清越的龍吟,從數裡外遙遙傳了過來。地藏猛躥的身形驟然停住了。 刷的一聲輕響,一道青光淩空劃向他眼前。 地藏大驚之下,本能地揮手接住,卻不由得一征。他凝視著手中的物體,竟似已忘了擒住相思。就連相思重重地跌在他身側的泥濘裡,他仍然一動不動。 其他三忍見他反常,都是極為詫異,紛紛呼喝,趕了過來。 他們的身子同時震了一震。 一股狂龍般的殺氣,淩空而降,盤旋成巨大的龍卷,將他們困在中間。 青衣,仿佛從雲端飄落,落在三忍面前。他看也不看三忍,袍袖貼地飛出,將相思的身體帶起,另一隻手反掌飛出。 首當其衝的是風藏,她的反應也最快,嘶的一聲響,流雲飛袖化為兩道利刃,向來人怒飆而來。她的武器是速度。這速度只能用快如閃電來形容。風藏相信,普天之下,絕沒有人能夠在她施展出三招之內還出一招。甚至關白大人本人都不能! 但不知怎地,她的袖子已被那人握在手中。那人手腕微微一沉,風藏竟被他淩空飛了起來,向火藏砸了過去。 火藏並不是躲不開。但他背後是山石,只要他一躲,風藏必死無疑。所以,他只能過足全身的力氣,想要接住風藏。他的手才一觸到風藏,一股大力立即傳來,宛如電殛雷噬,火藏一口鮮血噴出來,身子委頓在地。 只剩下水藏。他彷徨地看了地藏一眼。 鬼忍四人中,武功最高的就是地藏。只要地藏能驅動黑馬,施展雷霆一擊,兩人聯手,未必不能一戰。 但,地藏呆呆地望著手中的東西,靈魂仿佛已被抽幹。 那只不過是只玉盒而已,為何地藏如此關心。 水藏咬了咬牙,他只能自己作戰。 幸好,雨終於下了下來。天地之間,都是他的武器——水。 他張開了雙手。只要有水,他就什麼都不怕。 但,在一刹那,雨水卻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漫天霧氣。 方圓十丈內的水,竟全被那人的殺氣逼成霧氣,連一滴都沒有剩下。水藏驚駭地睜大了雙眼,卻只能看見了一樣東西。 青色,如蒼天無盡廣袤的影子,緩緩逼近,將一切覆蓋。 相思的雙目慢慢睜開,眼前是一片青色的雲,遮蔽了遠處陰鬱寒冷的天。 溫暖而安寧。 刹那間,滿身的疼痛抵不達重逢的愉悅,她禁不住脫口而出:「先生……」 卓王孫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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