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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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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高臥千峰鎖暮霞 韓青主抱著月寫意的屍體,輕輕放在虛生白月宮階前,神情沉痛而悲愴。 月寫意最後的話,給了他無限感慨。活在華音閣中,活在天下最尊崇、最華麗的地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他們宛如一幅幅精緻的名畫,裝點著華音閣的榮耀,也裝點著閣主的威嚴。 但,僅此而已。 他們有快樂嗎?有痛苦嗎? 也許有一天,他也會像月寫意那樣,跟著一群流浪的人逃走,只為了能夠哭一次,笑一次。 無論結局如何,那時的自己,才是真實的自己。 現在,卻只是一副堂皇的畫,從沒有半點真實。 卓王孫站在石階上,眸子中沒有一點溫度。 但楊逸之知道,月寫意的死是一根刺,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這個驕傲的王者可以駕馭一切,也包括自己的情感。從沒有人見過他真正的歡喜,真正的悲傷,但現在,楊逸之第一次透過如此平靜的表情,看到了卓王孫心底的震怒。 從不允許有任何人攖犯的華音閣中的仙子,死去了。 卓王孫為華音閣張開的庇護之翼,在這場戰爭中,被焚滅為灰燼。他的威嚴,並不再是不可觸及的禁忌。 楊逸之能感到卓王孫眼底有淡淡漣漪,他也知道,絕不該在此刻再激怒他。然而,他還是逆著他的目光,緩緩道: 「你現在知道自己錯了嗎?」 聽到這句話,韓青主幾乎心膽俱裂。他,怎麼敢直斥閣主?他難道不知道卓王孫此時逆鱗飛揚,就等著殺人了? 卓王孫的目光猛然抬起。 那一刻,連月光都將被點燃,化為灰燼。 楊逸之的目光也像是忽然熾烈起來,願為一個字而焚滅成灰: 「承認吧,你所尋找的第三人,並不存在!」 卓王孫猛然走下一步。這使他與楊逸之的距離倏然拉近了一半。他那凜凜的怒氣幾乎迫近了楊逸之的眉睫。 「你是說,朝鮮人不能救他們自己?」 緩慢而堅定地,楊逸之點了點頭。 「是的。」 雖然不需要回答,但楊逸之仍然說出了這兩個字。他不懼怕這兩個字點燃任何一場戰爭。 或者,他正期望著一場戰爭。 他與他。 看看能不能點燃這個王者,讓他像個人。 有悲傷,有悔恨,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欲。 一瞬間,卓王孫的目光像是突然炸開一般,似乎,他早就料到了楊逸之這樣的回答。亦似乎,他仍沒有準備好,楊逸之會如此乾脆地回答他。 緩緩地,他的嘴角揚起,聚起一個譏嘲的微笑。 「你,過來。」袍袖一拂,大步向前走去。 楊逸之跟在他身後。他要做什麼? 卓王孫踏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臺階。 那是用純白的大理石砌就的臺階,一連一百零八層,從下面望上去,頂上的樓閣,隱在濃密的霧中,就像是在天上。 天上的樓閣,自然住的是天子。 宣祖正坐在樓臺上,望著這座宏偉的城池。現在,他終於有一絲相信,這座城能夠庇護他,只要他在這座城中,就沒有人能夠傷害他。 他重新享受到了歌舞昇平。在如此亂世中,能夠重獲身為王者的尊榮與安全,他已經很滿意了。 他是個很知足的人。 這時候,他見到了卓王孫。 如怒龍奮迅,鱗甲飛揚,直上九天的卓王孫。 他的身子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一股強烈的不祥的預感從他心底升起。他知道,自己僅余的安寧生活,即將戛然而止! 卓王孫凝視著宣祖,看著這雙眸子在自己面前開始迷惘,彷徨,進而卑微地逃避。此刻的他就像一隻軟弱但富有經驗的小獸,熟知危險,並習慣性地逃避。但現在,他已無處可藏。只好抬起那雙哀怨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卓王孫。 他在哀求。 卓王孫並不想加長他恐懼的時間: 「你,與臨海君,去幸州山城。」 宣祖身子驟然停住了顫抖。臨海君,是他的嫡子,也是朝鮮的儲君。而幸州山城是個很小的,傍山而建的小城,城中幾乎沒有任何防禦。據可靠的消息,倭軍已在幸州附近駐紮了很長一段時間,隨時都可能將這座山城攻下。 他與臨海君去這裡,無疑是送死。 僅存著最後一絲幻想,宣祖小心翼翼地問道:「您,您也要去嗎?」 他得到了一個決絕而又無情的回答: 「不。我們都不去。」他揮袖,指向平壤城中所有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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