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彼岸天都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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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天健臉上閃過一陣痛苦的抽搐,他猛然搖頭,道:「不!王爺,我不能讓開!我不能讓您做千古的罪人啊!你要是殺了皇帝,你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吳越王一窒! 這小丑一樣的歐天健,平時不是對他言聽計從的麼?現在怎會對他說這些話? 歐天健死死握住兵符,對吳越王懇切地道:「王爺,您不是常教育我要建立衛青、霍去病那樣的功業麼?現在就是時機啊。咱們是壞人,但不是出賣民族和國家隊奸臣賊子……」 他的話語猛然噎住。 一隻手從他的胸前猛然穿過,滿手鮮血,淒厲之極地縮回。歐天健呆呆地看著吳越王,似是不能相信他竟然殺了自己。 追隨十數年,他從未想到,自己會死在七王爺手中。他也從未想到,七王爺有一天會背叛自己的國家。 他摔倒在地,摔倒在血泊中。 吳越王心頭泛起一陣暴躁。他忍不住出手,想將歐天健矬骨揚灰。這一刻,他竟是如此恨這個小丑一樣的人物。 一柄刀伸過來,將他擋住。 「王爺,放過他吧……」孟天成全身掩在一襲黑袍中,提刀架住吳越王之手。 他看著歐天健。歐天健在慢慢死去。 歐天健也看著他。 這個小丑一樣的人物,竟能在國家大義關頭,並不糊塗,讓孟天成很是吃驚。這個國家是屬於每個人的,儘管他們平時或怯懦、或卑鄙,但當真正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毫不猶豫地拋頭顱、灑熱血。 他們每個人,都會成為英雄。 可自己……卻已經立下誓言,必須追隨著這個叛國賊,無論他將走向何處去。 孟天成心中忽然有一絲感傷。 宛如夕陽殘紅。 歐天健抽搐著,他的眸子在渙散,吃力地說道:「我……我做對了麼?」 孟天成輕輕點頭。這一刻,他很敬仰這個王府中的小人物。 歐天健笑了,那抹笑就像是迴光返照一般,照亮了他的生命。 「你……你知不知道我……我有個心願?」 「我好想……好想……聽你這位……這位……王府第一高手,叫我……叫我一聲……歐爺……」 他的氣息已斷續若遊絲,再也無法支撐生命的延續。 孟天成輕輕俯下身來,握住他的手。 「古代有個人,叫呂端,後人評價他的時候,說:呂端大事不糊塗。我想,若是呂端活到現在,他一定會說:歐爺大事不糊塗。」 歐天健笑了。他含著這抹笑死去。 這是一出小丑的悲劇,註定要笑著落幕。 孟天成感受到他的手漸漸僵硬,眼眶不禁濕潤,他死得像是個小丑,又像是位英雄。 他很想給他挖一座墳,在墳前立一座碑,上面用妖刀刻出一段銘文:大明英雄歐公天健之墓。 但他不能。沙場如雪,男兒頭顱寄何處? 不須有墓。 他緩緩站起,悲愴如塵埃,遍佈全身。他心中的荒涼,忽然連妖刀都斬不斷。 吳越王心頭也有了一絲愴然,他忽然極度後悔,他寧願捨棄帝王之業,以換回歐天健的性命。往日的歲月,他率領著孟天成、歐天健,奔波江湖。那時的日子是多麼純粹。而今,他竟親手殺了他。 忽然是如此寂寞。 卓王孫看著這一切發生,一動不動。 仿佛只是一幕戲,於他半點都不相干。 人來人往,花開花謝。天下亦不過是夢幻一般。 於今,戲已落幕。 要殺人麼? 他凝視著吳越王與孟天成。 這兩人氣勢已沮,不堪自己名劍一擊。 他淡淡道:「你敗了。」 吳越王浩然長歎。 不錯。他敗了。 敗得淋漓盡致。敗在了天下之劍下。 「中原已不可圖,我當浮海而東……日後先生若想餌牛釣鼇,你我再圖相會。」 他攜著孟天成,長笑而去。 卓王孫蕭然而立,如青山磊落。 相思掙扎著抬起頭,望著他,輕輕喚道:「先生,放了他吧。」 她絕不能讓卓王孫再出手。她不能讓卓王孫對孟天成出手。 因為,只有她才知道,孟天成為何再度投靠了吳越王。 那是蒙、漢互市的代價。這個重然諾、輕生死的少年,為了她的理想,毅然選擇了一條不歸路。 而當她被吳越王囚禁于秘境,以圖作為牽制俺達汗的人質時,又是他暗中留下線索,助她逃出。她才能從牢獄中脫身,及時趕到陣前。 她如何再忍讓他受到絲毫傷害? 孟天成在消失前回眸,深深看了相思一眼。 相思知道他的意思。 浣花溪頭,是他唯一的牽掛。要她去那座小樓裡,去看一眼。 她輕輕點頭。 了卻無限悵惘。 正道群豪茫然,不知道該追還是不該追。他們望著卓王孫,無形之中,竟將他當成了首領。 卓王孫淡淡一笑,目注重劫。 濕婆之弓,濕婆之箭,在他足下耀眼生輝,逼迫著這位蒼白的魔王。 重劫卻並不驚惶,溫和地笑了笑: 「果然不愧是中原第一的人物,舉手投足之間就懾服七王爺,瓦解其十萬大軍。我該敬佩才是。」 卓王孫淡淡一笑:「王爺敗走,是因為他明白,城中守軍,已然發現他與你勾結,不再聽他的命令了吧?」 重劫發出一聲尖嘶,優雅溫和之態立即消失! 卓王孫淡淡道:「否則,你怎會容他跟我從容廝殺?」 重劫蒼白的身軀顫抖,佇立在暮色下。夕陽如血,垂照著天地萬物,卻無法穿透他那幾乎透明的面容。他全身緊裹在厚厚的白袍中,就像是只孱弱的精靈,一觸就會死去。 「你以為我很怕你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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