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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第二十六章 驚回萬里關河夢

  王勳每奔到一處,都狂呼「蒙古兵打過來啦」,但沒有人相信他。連長城都沒發出狼煙,蒙古兵怎麼可能打過來?

  王勳心中著急之極,他們怎麼就不肯相信自己呢?這次,我真的參與了國家大事啊!求求你們相信我吧!

  他顧不上再跟他們費口舌,一路不停,打馬狂奔,直奔入了京師。

  蒙古騎兵,幾乎銜著他的馬尾,攻到了京師城下。這個民族的騎戰之術天下無雙,機動性非常之強,這也使他們遭受到的抵抗減到了最小,大多數的防禦工事根本沒有發揮作用。大明官兵的麻痹大意令他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幾乎沒有阻擋住蒙古兵的腳步,甚至連時間都未能贏取。

  王勳跪在金鑾殿上,以頭叩地,泣血陳詞的同時,兵部尚書屁滾尿流地沖了進來。他們幾乎同時喊出了同一句話:

  「蒙古兵打過來啦!」

  嘉靖帝大吃一驚,他的第一句話是:「怎麼可能?」

  接下來,他說出了第二句話:「皇弟,你看該怎麼辦?」

  他所說的皇弟,就是指吳越王。

  滿朝朱紫的目光,也集中在吳越王身上。當日互市、和親之事便由他力主,此日釀成大禍,當然要唯他是問

  吳越王卻並不驚慌,出列跪拜道:「俺達假意與本朝修好,提出互市、和親二策。臣念及我泱泱大國,當修道德以服四夷,故力主其成。不料俺達口蜜腹劍,狼子野心,臣一時失察,被他矇騙,實在愧對宗廟社稷。事已至此,臣願將功贖罪,請皇上授命於我,臣即刻披甲出城,與蒙古兵決一死戰。若不勝,則當血染沙場,以報國恩。」

  他這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慷慨激昂,讓群臣頓時啞口無言。

  嘉靖帝更是聽得龍顏大悅:

  「皇弟不愧為朕分憂之人,就以皇弟所奏,朕親自與你壓陣。」

  蒙古兵攻到京師城下,先是一陣亂炮,將城四周的防禦工事擊了個土崩瓦解,但他們並沒有繼續攻打京師,而是轉戰懷柔、順義、通州等地。

  蒙古兵狂悍的攻勢震懾住了京師守兵,他們抓緊時間,加固城牆,完備防禦工事,死死扼守著京城,哪敢出城交戰?蒙古兵卻趁此時機,以極小的代價,攻下了守兵極少的順義、通州等城,大肆殺掠。

  戰爭,從一開始,就沒有憐憫。

  然後,他們踏著滿地烽煙,帶著蒼狼般的戰嚎,從四面八方圍住了京師。

  這座大地上最繁華的都城,終於迎來了戰火的洗禮。

  京師乃是大明首善之都,明成祖遷都京師,最重要的用意就是傾全國之力對抗蒙古,無論駐軍、輜重、補給,都為全國之冠。雖然近十年來,天子好道,宦官專權,京師防禦工事略有弛廢,但百年積累下的根基並未動搖。

  此番京城遭蒙古騎兵突擊,數日之間已到城下,速度之快,迥出意表。好在明朝邊患已久,大量武備物資儲備于京師倉庫中,只要略加調動,基本的防禦工事已隱然成型。

  防禦工事共劃分為三層。

  最外層是專為對付騎兵的鐵蒺藜陣,足足布了一裡多寬,將城門嚴密地護住。鐵蒺藜是一種精鋼鑄成的戰具,上面生滿了尖刺,馬踏其上,尖刺刺入馬足,可令戰馬不勝創痛而跌倒。乃是克制騎兵最為有效的方式。京師城邊撒滿的鐵蒺藜,上面浸滿了劇毒,一入馬蹄,立即就會發揮作用,令戰馬癲狂而死。鐵蒺藜陣布的範圍,恰好是城頭上利箭所能覆蓋的範圍,這使得敵人無法掃除鐵蒺藜,達到最有效的戰爭意圖。

  第二層,是護城河。幾丈寬的護城河上面的橋已全拆去,河極深,裡面佈滿了淤泥。就算是蒙古戰馬,也無法涉水通過。

  第三層,便是城牆。京師城牆之堅固,不亞于長城。而且有城中補給,易守難攻。城中儲備了大量的土瓶、石灰、滾木、松油等物,打起來時從城頭上倒下來,便可將攻城者打個落花流水。

  這三層防禦,讓京師幾乎固若金湯。

  但能夠擋得住蒙古騎兵麼?

  俺達汗端坐戰馬之上,他仍穿著那件襤褸的華服,巨大的亡靈旗橫披於他身上,仿佛一隻邪惡的羽翼,在他身上投下血與火的陰霾。

  他目光堅定地望著這座似乎永遠都不會陷落的都城,原本英武的臉上透出驚人的殘忍與猙獰。

  重劫裹在一件白色的長袍中,騎馬立于俺達汗身後。蒼白的長袍在風中鼓起,卻襯得他的身體更加孱弱而纖瘦。袍子迎風張開,上面描繪的無數隻眼眸也仿佛獲得了生命,一如孔雀尾羽上的諸神之眼,默默垂顧著芸芸眾生,透出悲憫的光芒。

  他知道,非天一族的血翼,已經展開。這場戰爭,一旦開始,就無法休歇,不打到天崩地裂絕不甘休。

  而如今,唯一的障礙就是這座城,只要攻下這座城,便可長驅直入,讓亡靈之旗飄揚在每個有日光照臨的角落。

  那是三千多年來的夢想啊,是從第一代非天之王就盼望的祝福。

  於今,在他手下,即將實現。

  他雙眸發出一陣火烈的光,幾乎無法壓抑自己的狂喜。

  三連城的力量,緊緊握在他手中,這座都城,又算得了什麼?

  他身子興奮得輕輕發抖,他迫不及待地希望聽到一聲聲慘叫,那將是天地間最華麗的樂章,伴隨著鮮血噴出、骨骼碎裂的聲音奏響,誕生一場末日狂歡。

  俺達汗凝視著這座城。

  他目光中滿是仇恨。

  他曾捨棄了那麼多,只想成全一個人。

  他曾那麼希望,每一座城池,都能像荒城那樣,富足、自由。為此他捨棄功勳,捨棄王者之威嚴,但,這座城奪走了它,讓他的希望化為灰塵。

  他,亦要將這座城化為劫灰。

  他舉起手。

  身後,蒙古騎兵宛如風雲怒卷般,在河朔平原上狂暴地突蕩。

  他們在這座城池之下駐馬,靜靜等待,等待著俺達汗一個手勢。

  馬背上的輜重被卸下,迅速而有效地組合成一座座戰爭機器。

  箭樓,在鐵蒺藜陣的邊緣,一座座築起。那是鋼鐵組成的箭樓,高三四丈,比京師城牆還要高,一丈多長的支支巨箭運到箭樓上,架在精鋼打造的戰弩上。霎時間,數百座高大的箭樓幾乎將整個京師圍住,宛如無數上古甲龍,向著京城展開獰厲的姿態。

  箭樓後面,是數百座的投石車。巨大的車身用皮索與鋼鐵組成,通過牯牛與馬匹,用絞盤將車身繃緊,上面放上巨大的、填塞了火藥的炮石,一旦命中目標,炮石將轟然炸開。所經之處,無論建築還是城牆,都將被炸得四分五裂。這是攻城的最重要的機械,也是密密麻麻地羅列開,將京師圍了個風雨不透。

  投石車後面,便是數十輛巨大的黑鐵戰車,戰車如重樓疊起,高達數丈,通體被鐵甲掩蓋,裡邊傳來一陣機簧的響動,看不出裡邊到底裝載了什麼。戰車宛如一隻只黑鐵巨象,伏踞在大地上。車上並沒有裝備特殊的武器,只是巨大,也看不出到底有什麼用途。

  其餘雲梯、火炮、弓箭等一應俱全,十萬大軍卷起漫天陣雲,伴隨著淒厲沉悶的戰鼓聲,緊緊地壓在每個人的內頭。

  京師的駐軍與居民們仰望著漫天陣雲,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們也在等待著,等待著俺達汗一個手勢。

  蒙古騎兵獰惡的臉清晰地印在他們心頭,帶來鮮血的腥甜。有些膽小的軍民忍不住想哭,更遙遠的天幕上,順義、通州燃起的烽煙高高飄揚,不用想像,就知道那些城池已化為劫灰。

  屍體堆積如山,繁華已成為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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