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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天空之戰甲破碎,秘銀碎屑飛舞,仿佛下了一場神聖之雪。

  秘銀製成的孔雀面具撞在巨柱上,碎裂,引起一聲哀婉的長鳴。

  那一聲是長久坐忘之後的沉吟,歷經三生後終於醒來。

  那雙深邃而空遠的眸子,在這一刻,終於煥發出一絲明月般的光輝。

  卓王孫怒火撩亂,手探處,劍氣化為一道長虹,向神明斬落。

  滿空火光倏然暗了暗,所有的光,仿佛全都成為幻影,只有那一絲、那一縷,在神明的指間悠然出現。

  那麼孱弱的光芒,卻在閃現的刹那,切斷一切因緣。

  卓王孫所有的暴虐驟然凝固,他倏然回手,漫天劍氣自神明胸前擦身而過,將秘銀之胸甲劃為兩半,爆散為萬點煙花。

  卓王孫錯愕地看著神明指間的那縷光芒,忍不住驚道:「是你?」

  神明蹌然跌倒在地上,眸子中浸沒了落寞。當他回首前塵幻影的時候,他仿佛度過了一個輪回,再度重新為人。

  一聲悠長的嘆息。

  卓王孫上前一步,俯身扶住他,卻不由再度問道:「怎會是你?」

  神明不答,閉目良久,一縷鮮血從他額頭浸出,染紅了破碎的戰甲。

  他清如明月的面龐在漫天炎火掩映下,依舊如同最純淨的美玉,卻因為鮮血的沾染,不再遙不可及,而帶著紅塵深處最深邃的憂傷。

  他不再是神明,終於蘇醒、回歸成叫做楊逸之的男子。

  他緩緩張開眸子,眸子中有一縷溫暖的笑意:「是你……」

  兩人激鬥的力量消失,漫天地火漸漸收束,重新化成黑、紅交織的地心之城景象,就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

  卓王孫與楊逸之在高臺上,彼此相對,默然無語。

  楊逸之抬起衣袖,破碎的天空之永恆仍披在他身上,卻顯得那麼黯淡。

  「這副秘銀之甲,跟這座城,組合成一座陣法,鎮壓住我的心靈。那是上古非天族之秘法,想不到無法擋住卓兄,竟被打破……」

  他微微笑了笑。

  這亦是神明之旨意麼?讓他在此刻醒來?

  黑鐵鑄成的巨柱,以及下面的高臺,它們身上鑄滿了上古的符咒,當岩漿充滿這些符咒時,就會化成一股神秘的力量,將他的意志鎖住。只有七種魔蛇的鮮血,能令它短暫擺脫控制。所以,只要這個陣法運行著,他就永遠只能成為梵天化身,無法自由、無法離開。

  這座陣,又聚斂地火之力,保護著他,令他具有無上威力,無人能抗衡。

  卻始終抗衡不了這個男子。

  卓王孫看著他,心緒突然淩亂。

  他便是重劫所謂的梵天麼?

  為什麼是他?

  地心之城,暗如永夜。

  良久,楊逸之展顏微笑:「卓兄能找到這裡,想必已見過重劫。」

  卓王孫點了點頭,想到那蒼白妖異的面容,心中禁不住湧起一陣煩亂。

  楊逸之抬起頭,輕輕道:「還請卓兄幫我,從他手中救一個人。」

  卓王孫臉色陡然一沉:「誰?」

  黑暗中,楊逸之並沒有察覺他神色的改變,輕輕道:「一個女子,她……」

  還未說完,已被卓王孫暴虐地打斷:「你的神妃麼?」

  神妃?

  楊逸之迷惑地望著他,似乎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

  卓王孫的面容變得冷峻無比,冷冷道:「神妃,也被稱為神妾,是一些無知的女子,被邪神蠱惑,寧願用身體侍奉神明。」

  他陡然住口,眼中閃過一陣寒芒,一字字道:「你就是在這裡,接受她的供奉?」

  楊逸之錯愕,猛然推開他:「住口!」

  他溫潤如玉的臉第一次顯出震怒之色:「沒有人可以侮辱她……」

  卓王孫起身,冷冷看著他,不發一言。

  楊逸之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感到了自己的失態,輕聲道:「她是我所見過最善良聖潔的女子,我絕不容忍任何人侵犯她,就連我自己也一樣……」

  卓王孫看著楊逸之,臉色更加陰沉。

  他並不懷疑楊逸之的話。

  他相信,在這些日子裡,楊逸之並未加一指於相思身上。重劫所說的一切,不過是惡魔口中的謊言,為挑動他的痛苦與暴怒而編織的謊言。

  但,楊逸之提到她時,眼底深處那濃濃的眷戀,那甘願化身劫灰也要救她離開的深情,又讓他如何能釋懷?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他不想做任何無謂的猜測,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兩人站在他面前,親口坦白這一切。

  卓王孫嘴角隱秘地挑起一絲冷笑:「我帶你去見她。」

  楊逸之沒有動。他拾起那只破碎的秘銀之面,嘗試將它貼到面上。秘銀在他手心破裂,宛如一灘刺破的血。

  「不,我不能離開……」

  卓王孫打破的禁錮,只是地火與黑鐵的陣法的一小部分。只能解開他的意識,卻不能讓他徹底自由。在這座城中,還有他無數的牽絆,他若離開一步,便將給這片大地造成不可估量的浩劫。

  「有一件事,你必須答應我……」

  他從懷中抽出一卷古老的圖書,送到卓王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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