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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越是平靜,相思就越是擔心。因為,重劫絕不是個危言聳聽的人。他說過要對荒城出手,就一定會出手。而且不達目標,就絕不會甘休!

  一日正午,相思正同百姓們一起勞作,突然聽得城北一片喧嘩,有人大叫道:

  「鐵騎兵!鐵騎兵!」

  她心中一陣慌亂,急忙向城外奔去。遠遠地,就見趙全面容凝重,雙目死死盯著遠方。

  正午的陽光燦爛之極,照著那青青的地平線上,慢慢升起一杆旌旗。

  國師重劫,親手執著那杆旌旗,肅然不語,慢慢走過草原。他一直走到相思面前,無比敬畏地將旌旗插在草原大地上。

  白色的旌旗,在風中微微飄揚,一枚巨大的眼眸在空中睜開。這隻眼眸,不像相思以前看到的那樣空洞無物。它有著完整的瞳孔,以蒼涼的目光,凝視著世間一切。

  是否因為三連城已建立,所以非天之眼眸便不再殘缺?

  戰鼓聲響起。

  眾人只覺整座城都仿佛被振動了一般,仿佛什麼龐然大物正在靠近。

  慢慢地,一抹銀色出現在眾人面前。

  銀光才一出現,就與火烈的日光連綿成一片,耀得人眼都睜不開。那震地的轟鳴聲,也越來越響。

  那是一隊騎兵,卻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騎兵。

  純白色的銀鎧覆在他們身上,那銀鎧厚重,寬大,密不透風,從頭到腳,連整匹馬都護住了,不留出一絲縫隙。就連眼睛也被透明的水晶塊擋住。銀鎧在雙掌處結成細鏈勾織的護手,一柄巨大而沉重的狼牙棒執在每位騎兵的手中。

  馬緩慢地前行著,每一步,都沉重無比,仿佛一座行走的山。荒城的百姓忍不住躁動起來。他們從未見過裝備如此精良的騎兵,不由得一陣窒息。

  重劫面容隱在白色風霧之後,玩賞著他們的驚懼。

  他知道,這驚懼,至少有七成是由他帶給他們的。他,作為蒙古國師,八白室宗主,早就成為神一般的存在。當他率領著鐵騎兵出現在荒城,預示著一件事。

  國師將與他們為敵。

  習于跪拜的百姓們,將會無比恐懼。

  他清晰地知道這一點,也很享受這一點。

  他更知道,這隊鐵騎兵的戰力有多麼強大。縱然是明朝最精銳的部隊,也不堪一擊,何況荒城的烏合之眾。

  他要她恐懼,要她跪拜在他面前,哀聲懇求。

  他握住旌旗,緩緩揮動。

  一陣悶啞的聲音閃過,鐵騎兵催動跨下的馬匹,向荒城沖了過來。

  沉重的鐵甲讓馬匹無法迅速跑動,但當它們一旦跑起來,就絕無人能夠擋住。一隊跑動起來的鐵騎兵,甚至連武器都不用,就足以將擋路的一切撞碎!

  如何抵擋?

  相思心中一片紊亂,手握著那張唐卡,她已明白唐卡上的馬代表著什麼含義。但她卻想不出辦法來對付這些鐵騎兵。

  恍惚之間,宛如日光下卷起一片雪暴,鐵騎兵奔勢越來越快,厲烈的殺戮之風刮起,浸滿整座荒城!

  趙全跟李自馨使了個眼色,兩人大喝一聲,雙雙躍起,向鐵騎兵撲去。兩人對自己的武功都有相當的自信,天下英雄能勝過他們的不過幾人而已,這些鐵騎兵雖然厲害,但真能抵擋住絕頂高手之一擊麼?

  兩人身子橫空,宛如鷹翔豹舞,各各施展武當絕學,一人一招「星滿長空」,另一人一招「天河怒迸」,引動全身功力,在日光下,各自曳出一條精光,向鐵騎兵劈頭斬去。

  那些鐵騎兵恍如不覺,催動戰馬,越來越快地向前沖去。叮叮兩聲響,趙全、李自馨的長劍斬在甲上,只斬得火星四迸,卻無法損傷那厚厚的銀鎧。兩人心中一凜,鐵騎兵手中狼牙棒舞起,藍光閃閃,如同春潮般向兩人湧了過去。這一擊攜著戰馬怒沖之勢,力量強橫之極。兩人身在半空中,無法抵擋,只好舞起長劍,向狼牙棒上招架而去。只聽「咯咯」兩聲響,兩人手中長劍全都斷裂。

  好在兩人都是絕頂高手,斷劍在狼牙棒上一按,齊齊飛身縱落。卻不禁都是駭然變色。

  這鐵騎兵勝就勝在重鎧厚極,將全身遮住。縱然高手之劍,也無法斬破。加上戰馬怒沖之勢,威力難擋。

  小小荒城,卻經得起他們幾次衝擊?

  兩人都是咬牙不語,臉色鐵青。

  這座荒城中傾注了兩人一個多月的心血,豈能容鐵騎兵肆虐?何況兩人半生顛沛流離,受人追殺,好不容易有了個容身之所,幾乎將這裡當成了家,一旦荒城遭遇危難,那可是感同身受,恨不得以身代之。

  但面對這種渾身鋼鐵的龐然大物,縱然英雄如趙全、李自馨,卻也不由得束手無策,同時虎吼一聲,睚眥迸裂!

  城最外端的藩籬絲毫無法阻擋鐵騎兵的怒沖,被踏得粉碎。

  新生的荒城,將迎接鐵騎兵的屠戮。

  粼粼青瓦,扶疏稻禾,無法擋得住這些鐵蹄。富足、自由的希望,終究將淪入戰火。

  相思緊咬著嘴唇,幾乎忍不住開口向重劫求懇。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座新生之城,毀於一旦。

  雜亂的鐵蹄聲,隨著狂野的嘶嘯,踏碎了她紊亂的思緒。

  突然,她腦海中猛然一動,忍不住脫口而出:

  「野馬!」

  她想起了那一晚,他們捉拿野馬的情景,頓時眼前一亮,高呼道:「淤泥!用淤泥困住他們!」

  趙全李自馨雙雙神情一震,刹那間明白了相思的意思。

  荒城這一月開墾極多,周圍都是稻田,裡面積滿了水,淤泥極深。鐵騎兵一旦陷身其中,就跟野馬陷入湖泥一樣,再大的威力也無法施展出來。兩人大喜,雙雙躍起!

  雖然無法格殺鐵騎兵,但若只是令他們稍微拐個彎,還是能夠的。兩人掌勢翻飛,齊齊擊在馬頭處。戰馬一聲悲嘶,被掌力帶動,斜斜奔了出去。鐵騎兵的劣勢頓時顯露無遺,無論騎兵怎麼勒馬,都無法阻止戰馬狂奔,斜斜向稻田裡沖去。趙全李自馨掌勢飛舞,幾十匹鐵馬全都被帶偏了方向,奔入稻田內。

  稻田淤泥極深,馬才踏入,立即便沒至膝蓋。戰馬奔跑之勢不能止住,又奮力前行幾步,終於陷在其中,無法再動分毫。馬上的騎兵早就一頭栽入了稻田中。他們身上的鎧甲沉重之極,披甲幾乎無法步行。此時陷入稻田,鐵鎧成了個極大的累贅,越是掙扎,便越是被帶著向淤泥中深陷,發出一陣驚慌的亂叫,狼狽不堪。

  圍觀的荒城百姓禁不住發出一陣哄笑,但一接觸到重劫那惱怒淩厲的眼神,他們不由得一陣恐懼,急忙住口。

  在他們心底,重劫仍有著無比的威嚴。他們悄悄地幫忙,將鐵騎兵連人帶馬從稻田裡拖出來。可憐這些戰場上百戰百勝的驍勇之師,此時全身沾滿了污泥,不再可怕,倒是可笑之極。

  重劫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只注目相思,微笑致意道:

  「很感謝你呢,讓我看到了鐵騎兵的弱點……」

  兩指輕輕一抖,一張唐卡落下。

  「你將怎樣應對我第二張牌呢?我很感興趣。」

  他輕輕拔起地上的旌旗,率著鐵騎兵退去。

  潰敗鐵騎兵牽著戰馬,一瘸一拐地跟著他,向白銀城走去,他們偷眼看著重劫那平靜如常的臉,心中充滿了恐懼。

  那張唐卡上,繪著一隻粉白可愛的小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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