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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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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結束耍紅巾的動作,正準備殺牛的時候,觀眾要他繼續表演一番。他們不願意這頭牛就被殺死,他們不願意這場鬥牛就此結束。羅梅羅接著表演。好象是一場鬥牛的示範教程。他把全部動作貫串在一起,做得完整、緩慢、精煉、一氣呵成。不要花招,不故弄玄虛。沒有草率的動作。每到一個回合的高潮,你的心會突然緊縮起來。觀眾心想最好這場鬥牛永遠不要結束。 公牛叉開四條腿等待被殺,羅梅羅就在我們座位的下面場內把牛殺死。他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刺死這頭牛,不象殺死上一頭時那樣出自無可奈何。他側著臉,站在公牛正對面,從紅巾的褶縫裡抽出寶劍,目光順著劍鋒瞄準。公牛緊盯著他。羅梅羅對牛說著話,把一隻腳在地上輕輕一叩。牛撲上來了,羅梅羅等它撲來,放低紅巾,目光順著劍鋒瞄準,雙腳穩住不動。接著沒有往前挪動一步,他就和牛成為一個整體了,寶劍刺進牛聳起的兩肩之間,公牛剛才跟蹤著在下面舞動的法蘭絨紅巾,隨著羅梅羅朝左邊一讓,收起紅巾,這就結束了。公牛還想往前邁步,但它的腿兒開始不穩,身子左右搖晃,愣了一下,然後雙膝跪倒在地上,於是羅梅羅的哥哥從牛身後俯身向前,朝牛角根的脖頸處插入一把短刀。第一次他失手了。他再次把刀插進去,牛隨即倒下,一抽搐就僵住不動了。羅梅羅的哥哥一隻手握住牛角,另一隻手拿著刀,抬頭望著主席的包廂。全場揮動手帕。主席從包廂往下看著,也揮舞他的手帕。那哥哥從死牛身上割下帶豁口的黑色耳朵,提著它快步走到羅梅羅身邊。笨重的黑公牛吐出舌頭躺在沙地上。孩子們從場子的四面八方向牛跑去,在牛的身邊圍成一個小圈子。他們開始圍著公牛跳起舞來。 羅梅羅從他哥哥手裡接過牛耳朵,朝主席高高舉起。主席彎腰致意,羅梅羅趕在人群的前頭向我們跑來。他靠在圍欄上,探身向上把牛耳朵遞給勃萊特。他點頭微笑。大夥兒把他團團圍住。勃萊特把斗篷往下遞。 「你喜歡嗎?」羅梅羅喊道。 勃萊特沒有答言。他們相視而笑。勃萊特手裡拿著牛耳朵。 「別沾上血跡,」羅梅羅咧嘴笑著說。觀眾需要他。有幾個孩子向勃萊特歡呼。人群中有孩子、在跳舞的人以及醉漢。羅梅羅轉身使勁擠過人群。他們把他團團圍住,想把他舉起來,扛在他們的肩上。他抵擋著掙出身來,穿過人群撤腿向出口處跑去。他不願意讓人扛在肩上。但是他們抓住了他,把他舉起來。真不得勁兒,他兩腿叉開,身上鑽心地痛。他們扛著他,大家都向大門跑去。他一隻手搭在一個人的肩上。他回頭向我們表示歉意地瞅了一眼。人群跑著扛他走出大門。 我們三人一起走回旅館。勃萊特上樓去了。比爾和我坐在樓下餐廳裡,吃了幾個煮雞蛋,喝了幾瓶啤酒。貝爾蒙蒂已經換上日常穿的衣服,同他的經理和兩個男人從樓上下來。他們在鄰桌坐下吃飯。貝爾蒙蒂吃得很少。他們要乘七點鐘的火車到巴塞羅那去。貝爾蒙蒂身穿藍條襯衫和深色套裝,吃的是糖心雞蛋。其他人吃了好幾道萊。貝爾蒙蒂不說話。他只回答別人的問話。 比爾看完鬥牛累了。我也是。我們倆看鬥牛都非常認真。我們坐著吃雞蛋,我注視著貝爾蒙蒂和跟他同桌的人。那幾個人容貌粗野、一本正經。 「到咖啡館去吧,」比爾說。「我想喝杯苦艾酒。」 這是節期的最後一天。外面又開始陰下來了。廣場上盡是人,焰火技師正在安裝夜裡用的焰火裝置,並用山毛櫸樹枝把它們全部蓋上。孩子們在看熱鬧。我們經過帶有長竹竿的焰火的發射架。咖啡館外面聚著一大群人。樂隊在吹打,人們仍在跳舞。巨人模型和侏儒經過門前。 「埃德娜哪兒去啦?」我問比爾。 「我不知道。」 我們注視著節日狂歡揭開最後一晚的夜幕。苦艾酒促使一切都顯得更加美好。我用滴杯不加糖就喝了,味道苦得很可口。「我為科恩感到難受,」比爾說。「他過的日子真夠他受的。」「哼,讓科恩見鬼去吧,」我說。「你看他到哪兒去了?」「往北去了巴黎。」「你看他幹什麼去了?」「哼,讓他見鬼去吧。」「你看他幹什麼去了?」「可能和他過去的情人去重溫舊夢吧。」「他過去的情人是誰?」「一個名叫弗朗西絲的。」我們又要了一杯苦艾酒。 「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問。 「明天。」 過了一會兒,比爾說:「呃,這次節日真精彩。」 「是啊,」我說。「一刻也沒閑著。」 「你不會相信。真象做了一場妙不可言的惡夢。」 「真的,」我說。「我什麼都信。連惡夢我都相信。」 「怎麼啦?鬧情緒了?」 「我情緒糟透了。」 「再來一杯苦艾酒吧。過來,侍者!給這位先生再來一杯苦艾酒。」 「我難受極了,」我說。 「把酒喝了,」比爾說。「慢慢喝。」 天色開始黑了。節日活動在繼續。我感到有點醉意,但是我的情緒沒有任何好轉。 「你覺得怎麼樣?」 「很不好。」 「再來一杯?」 「一點用也沒有。」 「試試看。你說不準的:也許這一杯就奏效呢。嗨,侍者!給這位先生再來一杯!」 我並不把酒滴進水裡,而是直接把水倒在酒裡攪拌起來。比爾放進一塊冰。我用一把匙在這淺褐色的混濁的混合物裡攪動冰塊。「味道怎麼樣?」「很好。」「別喝得那麼快。你要噁心的。」我放下杯子。我本來就沒打算快喝。 「我醉了。」 「那還有不醉的。」 「你就是想叫我醉吧,是不是?」 「當然。喝它個醉。打消這要命的悶氣兒。」 「得了,我醉了。你不就是想這樣嗎?」 「坐下。」 「我不想坐了,」我說。「我要到旅館去了。」 我醉得很厲害。我醉得比以往哪次都厲害。我回到旅館走上樓去。勃萊特的房門開著。我伸進腦袋看看。邁克坐在床上。他晃晃一個酒瓶子。 「傑克,」他說。「進來,傑克。」 我進屋坐下。我要是不盯住看一個固定的地方,就感到房間在東倒西歪。 「勃萊特,你知道。她同那個鬥牛的小子走了。」 「不能吧。」 「走了。她找你告別來著。他們乘七點鐘的火車走的。」 「他們真走了?」 「這麼做很不好,」邁克說。「她不該這麼做。」 「是啊。」 「喝一杯?等我撳鈴找人拿些啤酒來。」 「我醉了,」我說。「我要進屋去躺下了。」 「你醉得不行了?我也不行了。」 「是的,」我說,「我醉得不行了。」 「那麼回見吧,」邁克說。「去睡一會兒,好傑克。」 我出門走進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床在飄向前去,我在床上坐起來,盯住牆壁,好使這種感覺中止。外面廣場上狂歡活動還在進行。我覺得沒有什麼意思了。後來比爾和邁克進來叫我下樓,同他們一起吃飯。我假裝睡著了。 「他睡著了。還是讓他睡吧。」 「他爛醉如泥了,」邁克說。他們走了出去。 我起床,走到陽臺上,眺望在廣場上跳舞的人們。我已經沒有天旋地轉的感覺。一切都非常清晰、明亮,只是邊緣有點模糊不清。我洗了臉,梳了頭髮。在鏡子裡我看自己都不認識了,然後下樓到餐廳去。 「他來了!」比爾說。「傑克,好小子!我知道你還不至於醉得起不來。」 「嗨,你這個老酒鬼,」邁克說。 「我餓得醒過來了。」 「喝點湯吧,」比爾說。我們三個人坐在桌子邊,好象少了五六個人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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