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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第十章

  早晨,天氣晴朗,人們在城裡街道上灑水,我們三人在一家咖啡館裡吃早飯。巴榮納是座秀麗的城市。它很象一座一塵不染的西班牙小城,瀕臨一條大河。一大早,橫跨大河的橋上就已經暑氣逼人了。我們走上橋頭,然後穿過城市走了一通。

  邁克的釣竿能否按時從蘇格蘭捎來,我完全沒有把握,因此我們尋找一家釣魚用具商店,最後在一家綢緞店樓上給比爾買到一根。賣釣魚用具的人出去了,我們只得等他回來。此人終於回來了,我們很便宜地買到一根相當好的釣竿,還買了兩張抄網。

  我們又走上街頭,到大教堂去看了一下。科恩說,它是什麼式教堂的一個非常出色的範例,我記不得是什麼式了。這教堂看來很講究,象西班牙教堂那樣精巧而陰暗。然後我們往前走,經過那座古老的堡壘,直走到當地的旅遊事業聯合會的辦事處,據說公共汽車就從那裡啟程。那裡有人告訴我們,要到七月一日才開始通車。我們在這旅遊處打聽到雇車到潘普洛納去的價錢,就在市劇院拐角的一個大車庫裡花四百法郎雇了一輛汽車。汽車將過四十分鐘到旅館來接我們。我們回到廣場上我們吃早飯的那家咖啡館,喝了一杯啤酒。天氣炎熱,但城裡卻有清晨的那種涼爽、清新的氣息,坐在咖啡館裡感到心曠神怡。微風吹來,你可以感覺到這陣風是來自大海的。廣場上棲息著鴿子,房屋是黃色的,像是被陽光烤焦了。我捨不得離開咖啡館。但是我們得到旅館去收拾行裝,付帳。我們付了啤酒錢(我們拋擲硬幣賭了一下,結果好象是科思會的鈔),步行到旅館。我和比爾每人只付了十六法郎,外加百分之十的服務費,我們吩咐把旅行包送下樓,等待羅伯特·科恩來。我們正等著,我看見鑲木地板上有只蟑螂,至少有三英寸長。我把它指給比爾看,然後把它踩在腳下。我們都認為它是剛從花園爬進來的。這家旅館確實是滿乾淨的。

  科恩終於下樓來了,我們一起出去向汽車走去,這是輛有篷的大汽車,司機穿一件藍領、藍袖口的白色風衣,我們吩咐他把後篷放下。他堆好旅行包,我們隨即出發順大街出城。我們經過幾處景色優美的花園,回頭久久注視市區,然後駛上青蔥而起伏不平的原野,公路始終向上爬行。一路上駛過許許多多趕著牲口或牛車的巴斯克人,還有精緻的農舍,屋頂很低,牆壁全部刷白。在這巴斯克地區,土地看來都很肥沃,一片翠綠,房屋和村莊看來富裕而整潔。村村有片回力球場。在有些球場上,孩子們頂著烈日在玩耍。教堂牆上掛著牌子,寫著禁止往牆上打球的字樣,村裡的房子都蓋著紅瓦。接著公路拐了個彎,開始向山上攀登,我們緊靠山坡行進,下面是河谷,幾座小山往後向海邊伸展。這裡望不到海。離此太遠了。只能看見重重疊疊的山巒,但是能夠估摸出大海的方向。

  我們跨過西班牙國境線。這裡有一條小溪和一座橋,一側是西班牙哨兵,頭戴拿破崙式漆皮三角帽,背挎短槍,另一側是肥胖的法國兵,頭戴平頂軍帽,留著小鬍子。他們只打開一隻旅行包,把我們的護照拿進哨所去檢查。在警戒線兩邊各有一爿雜貨鋪和一家小客棧。司機不得不走進哨所去填寫幾張汽車登記表,我們就下車到小溪邊察看那裡有沒有鱒魚。比爾試著和一位哨兵嘮幾句西班牙語,但是成績不大好。羅伯特·科恩用手指著小溪問裡面有沒有鱒魚,哨兵說有,但是不多。我問他釣過沒有,他說沒有,他不感興趣。就在這時候,有個老頭兒邁著大步走到橋頭。他的長髮和鬍子被陽光曬得發了黃,衣服好象是用粗麻袋縫製的。他手拿一根長棍,背上背著一隻捆綁著四條腿、耷拉著腦袋的小山羊。

  哨兵揮動佩刀叫他回來。老頭兒什麼也沒說就轉身順著白「這老頭兒怎麼回事?」我問。「他沒有護照。」我遞給哨兵一支煙。他接過去,說了聲謝謝。

  「他怎麼辦呢?」我問。

  哨兵往塵土裡吐了一口唾沫。

  「哼,他會乾脆涉水過河。」

  「你們這裡走私的很多嗎?」「哦,」他說,「經常有人越境。」司機走出來,一邊把證件折好,放進上衣裡面的口袋。我們全都上了車,駛上塵土飛揚的白色大道,開進西班牙。一開始,景色幾乎依然如故;後來,公路繞著小山包盤旋而上,我們不停地向山上爬行,穿過叢山間的隘口,這才到了真正的西班牙。這裡有綿延的褐色群山,山上長著一些松樹,遠方的幾處山坡上,有幾片山毛櫸林。公路從隘口頂部穿過,然後下降,有兩頭毛驢躺在路中間打瞌睡,為了不致於撞上,司機不得不撳喇叭,降低車速,在路邊繞過去。我們出了山,穿過一片櫟樹林,林中有白色牛群在吃草。下面是大草原和幾條清澈的溪流,我們越過一條小溪,穿過一個幽暗的小村莊,又開始爬山。我們爬啊,爬啊,又翻過一個山脊隘口,然後順著山勢拐彎,公路向右方下降,我們看見南方展現出另一道山脈的全貌,全部呈褐色,像是被烤焦了一般,溝壑千姿百態,蔚為奇觀。

  一會兒,我們穿過群山,公路兩側綠樹成行,有一條小溪和一片熟透了的莊稼。筆直的、白晃晃的大道直奔遠方,再過去地勢微微隆起,左邊是一座小山,山上有座古堡,古堡周圍簇擁著一批建築群,一片莊稼隨風起伏,一直伸向牆腳。我是在前面同司機坐在一起的,這時轉過身來。羅伯特·科恩在打瞌睡,比爾卻對我看看,並點點頭。接著我們駛過一片開闊的平原,右方有條閃爍著太陽光輝的大河從樹行間露出面來,潘普洛納高地在遠方的平原上升起,你可以看見城牆、褐色的大教堂以及其它教堂的參差不齊的輪廓。高地後面有山,極目四望,處處都是山,白色的公路向前伸展,跨過平原直奔潘普洛納城。

  我們駛進位於高地另一側的城市,兩側綠樹成蔭的公路灰塵撲撲地陡然上升,然後下降,穿過老城牆外人們正在建設的新城區。我們路經鬥牛場,這是一座高大的白色建築,在陽光裡顯得很結實,我們接著從一條小巷駛進大廣場,在蒙托亞旅館門前停下。

  司機幫我們卸下旅行包。有群孩子圍觀我們的汽車,廣場上很熱,樹木青蔥,有些旗幟懸掛在旗杆上,一圈拱廊把廣場團團圍住,避開陽光躲在拱廊下的陰涼處是很舒服的。蒙托亞看見我們很高興,同我們握手,給我們安排了窗戶朝廣場的好房間,然後我們洗臉洗澡,收拾乾淨了下樓到餐廳吃午飯。司機也在這裡就餐,吃完飯,我們給了他車錢,他就上路返回巴榮納。

  蒙托亞旅館有兩個餐廳。一個在二樓,俯瞰著廣場。另一個比廣場的平面低一層,有扇門通後街,牛群在清晨跑向鬥牛場的時候,就是路經這條街的。地下餐廳一直很陰涼,我們飽餐了一頓。到西班牙的第一頓飯往往使人震驚,有好幾碟冷盤小吃、一道雞蛋做的菜、兩道肉菜、幾色蔬菜、涼拌生菜,還有點心和水果。要把這些都吞下肚去,必須喝大量的酒。羅伯特·科恩想說根本不要第二道肉菜,可是我們沒有給他翻譯,因此女侍者給他換了另一道菜,好象是一碟冷肉。科恩自從在巴榮納跟我們會合以來,一直心神不定。他弄不清我們是否知道勃萊特在聖塞瓦斯蒂安曾經和他在一起,此事使他感到很尷尬。

  「哦,」我說,「勃萊特和邁克今晚該到了。」

  「我看不一定來,」科恩說。

  「怎麼不來呢?」比爾說。「他們當然會來的。」

  「他們老是遲到,」我說。

  「我認為他們是不會來了,」羅伯特·科恩說。

  他說時帶著一種比人高明的神氣,把我們倆惹惱了。他們今天晚上到,我和你賭五十比塞塔,」比爾說。他一生氣就打賭,所以經常賭注下得毫無道理。

  「我同意,」科恩說。「好。你記住,傑克。五十比塞塔。」

  「我自己會記住的,」比爾說。我看他生氣了,想讓他消消氣。

  「他們肯定會來的,」我說。「但是不見得在今天晚上。」

  「你想反悔嗎?」科恩問。

  「不。為什麼反悔呢?如果你願意,就來它一百比塞塔。」

  「好。我同意。」

  「夠了,」我說。「再抬上去的話,你們就得要我做中人,讓我來抽頭了。」

  「我沒有意見,」科恩說。他笑了。「反正一打橋牌,你就可能把錢贏回去。」

  「你還沒有贏到手哩,」比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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