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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們,」工程師說,「我們道別的時刻到了。阿柏福伊爾的煤礦,那麼多年來我們曾在這裡共同勞動,現在已被開採完了。我們未能找到新的礦脈,而最後的一塊煤,剛剛從多查特煤倉挖下!」

  為了證實他的話,詹姆斯·史塔爾指給礦工們看留在一個抓鬥底部的一堆煤。

  「這塊煤,朋友們,」詹姆斯·史塔爾接著說,「就像流動在煤礦的血管裡的最後一粒血細胞!我們將把它保存起來,就像我們保存著150年前從阿柏福伊爾的礦床挖下的第一塊煤一樣。在這兩塊煤之間,許多代的工人在我們的煤倉裡交接著。現在,這結束了!你們的工程師對你們說的最後的話是道別的話。你們曾經靠礦生活,它在你們的手下被挖空了。工作曾是艱巨的,但對你們來說並非沒有收益。我們這個大家庭即將散開。散開了的成員們今後永不可能再聚到一起。但是,請不要忘了我們曾長期生活在一起,不要忘了在阿柏福伊爾的礦工中間,相互幫助是個責任。你們以前的頭頭們也不會忘了這點。曾經一起工作過的人們是不會互相視為陌生人的。我們將關心著你們,而且,你們作為正派人走到哪裡,我們的推薦就跟你們到哪裡。再見吧,朋友們,願上蒼保佑你們。」

  講完之後,詹姆斯·史塔爾抱住了礦上最年長的工人,淚水潤濕了他的眼睛。接著,不同煤倉的工頭們上來和工程師握手,與此同時,礦工們揮舞著帽子喊著:

  「再見,詹姆斯·史塔爾,我們的頭和朋友!」

  這一告別將在這一顆顆勇敢的心裡留下難以磨滅的回憶。但是,這群人不得不悲傷地漸漸離開這巨大的院子。詹姆斯·史塔爾感到周圍空蕩蕩的。通向多查特煤倉的那些小路上的黑土在礦工們的腳下最後一次發出了聲響,寂靜接替了直到那時還充滿著阿柏福伊爾煤礦的那種歡樂的嘈雜。

  只有一個人留在詹姆斯·史塔爾身邊。

  那是工頭西蒙·福特。在他身邊站著一個15歲的小夥子,他的兒子哈利,他被雇用在井下工程已經好幾年了。

  詹姆斯·史塔爾和西蒙·福特相互瞭解,因為相互瞭解,都很器重對方。

  「別了,西蒙,」工程師說。

  「別了,詹姆斯先生,」工頭說,「更確切些,讓我加上一句:再見!」

  「是的,再見,西蒙!」詹姆斯·史塔爾接著說,「您知道,我將永遠為能和您重聚並和您談我們這老阿柏福伊爾的過去而感到幸福!」

  「我知道,詹姆斯先生。」

  「我在愛丁堡的家向您敞開著!」

  「太遠了,愛丁堡!」工頭搖著頭答道,「是的,離多查特煤倉太遠!」

  「遠,西蒙,您打算住哪兒?」

  「就這兒,詹姆斯先生!我們不會丟下礦,我們這年事已高的哺育者,就因為它的奶幹了!我妻子,我兒子和我,我們會繼續忠於它的!」

  「那就別了,西蒙,」工程師答道,嗓音中抑止不住激動。

  「不,我再對您說一遍:再見,詹姆斯先生!」工頭回答說,「而不是別了!西蒙·福特保證,阿柏福伊爾會再次見到您的!」

  工程師不願奪走工頭這最後的幻想。他擁抱了年輕的哈利,他正用他激動的大眼睛看著他。他最後一次握了握西蒙·福特的手,一去不返地離開了煤礦。

  這是10年前發生的事了,然而,儘管工頭表示過在什麼時候來看看他的願望,詹姆斯·史塔爾卻再也沒得到他的消息。

  這是在分別10年之後,西蒙·福特給他來了這封信,邀請他即刻回到以前的阿柏福伊爾煤礦去。

  一件令他感興趣的有關大自然的情報,那會是什麼呢?多查特煤倉,耶魯礦井!這些名字喚醒了他心頭對往昔的何等樣的回憶啊!是的,那是個好時光,工作的時光,戰鬥的時光——他的工程師生涯中最好的時光!

  詹姆斯·史塔爾重讀了信。他從各個角度反復推敲這封信,確實,他為西蒙·福特未多加一筆感到遺憾。他抱怨他竟會如此簡扼。

  老工頭會不會發現了某個可開採的新的礦脈?不會的!

  詹姆斯·史塔爾記得,阿柏福伊爾的煤礦在工程最終結束前曾被何等細微地勘探。他親自作了最後一次探測,可在這塊因開採過度而毀壞了的土地中未發現任何新的礦床。人們甚至想試試地層底下是否有煤地,而這些地層,如泥盆紀的紅砂岩,通常是處於煤層下面的,然而一無所獲。詹姆斯·史塔爾因此對放棄這個不再有任何一塊可燃物的礦絕對有把握。

  「不會的,」他一再對自己說,「不會的!怎麼可能逃過了我的搜索卻被西蒙·福特找到了呢?可是,老工頭應該很清楚,在這世界上只有一件事能使我感興趣,而我必須保密的這個邀請卻要我去多查特煤倉!……」

  詹姆斯·史塔爾總是回想到這一點上。

  另一方面,工程師所瞭解的西蒙·福特是個幹練的礦工,尤其具有職業的本能。自從放棄了對阿柏福伊爾的開採後,他再也沒見過他。他甚至不知道老工頭如今變成了什麼樣。他不清楚他在幹些什麼。他所知道的一切,就是他約他去耶魯礦井,西蒙·福特的兒子明天一整天在卡蘭德火車站等他。顯然這涉及遊覽多查特煤倉。

  「我要去,我要去!」詹姆斯·史塔爾說,隨著時間往前,他越來越感到極度激動。

  這位可敬的工程師屬￿那類充滿激情的人,他們的腦子總是騷動著,就像一把放在旺火上的開水壺。他是那種念頭在其中沸滾著的開水壺,在別的開水壺裡,念頭是用文火平靜地煨著。而那一天,詹姆斯·史塔爾的念頭在旺火上沸滾著。

  但就在那時,發生了一起極難預料的事情。這是一滴冷水,它將暫時冷凝這個腦子裡的所有蒸氣。

  原來,將近晚上6點鐘時,詹姆斯·史塔爾的僕人從第三次郵班取來了第二封信。

  這信封裝在一隻大信封裡,信封上的地址是由一隻訓練極少的手用羽筆書寫的。

  詹姆斯·史塔爾撕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因時間久遠已發黃的紙片,似乎是從一本不再使用的練習本上撕下來的。

  紙上僅一句話,內容如下:

  「工程師詹姆斯·史塔爾放下手頭的事已無意義——因為西蒙·福特的信現已沒有指向。」

  沒有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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