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哈特拉斯船長歷險記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七月三十一日,夕陽映照著純淨的天空,人們觀察到天上第一次出現了星星。自那日後,濃霧佈滿了天空,航行嚴重被阻。

  醫生看到冬季特徵越來越明顯時,變得焦慮不安起來;他明白約翰·羅斯先生在放棄航船之後,為了橫渡巴芬海經歷了多少考驗!是他,第一次嘗試穿過冰塊地帶,這位勇敢的水手。失敗後不得不返回船上,過了第四個冬季;但至少,幸虧在惡劣的季節裡,他有足夠的食品及燃料作後盾。

  若同樣的災難降臨到「前進」號的倖存者身上,假若他們必須停下來往回走,他們該怎樣不知所措;醫生絲毫沒有將內心的憂慮暴露給同伴們,他只是督促著他們盡可能以最快速度朝東駛去。

  終於,八月十五日,在經歷三十天較迅速的航行之後,經過四十八小時不斷排除沿途冰塊的抗戰之後,在易脆的小艇闖過上百次危險之後,航海家們不得不停下來,現也不能朝前航行,而此時的大海四周已被冰塊包圍,平均溫度也只在-9℃。

  顯然,在整個北部及東部,仍可辨認出由平整及混圓的小石塊形成的海岸,波濤侵蝕著海岸,這兒也較易獲得淡水冰塊。

  阿爾塔蒙極其認真地記錄此地的精確位置,緯度77°45′,經度是85°02′。

  醫生說:「這就是我們所處的精確位置,我們已抵達林肯一色當脆那,確切地說,埃登峽角,我們正進入瓊斯海峽,若幸運的話,我們將能夠暢通抵達巴芬海。但不要抱怨。倘若我可憐的哈特拉斯能早些遇到如此易行的大海,他該提早多少抵達北極點。那樣,他的隨同也將不會背離他,他的理智也不致於因極度焦慮而精神崩潰!」

  「那麼,」阿爾塔蒙說,「我們只有一步棋可走,放棄小艇,重換雪橇,向林肯東岸奔去。」

  「放棄小艇換回雪橇,行,」醫生說,「但與其穿越林肯東岸,我建議穿冰山跨過瓊斯海峽,回到德蒙一色當脆那。」

  「為什麼?」阿爾塔蒙問。

  「因為我們越靠近曼徹斯特海峽,我們越有機會遇見捕鯨隊。」

  「你說得有道理,醫生,但我擔心,冰塊聯結狀況欠佳,我們很難找到通行之道。」

  「我們試試看,」克勞伯尼說。

  小艇迅速拆卸好。貝爾及約翰遜重新組裝起雪橇,所有的零件都保存完好;第二天,狗套好韁索,小分隊順著海岸在冰原上行走。

  像多次描述的那樣。這段辛苦緩慢的旅程又開始了,阿爾塔蒙很明智,是該提防冰塊現狀,事實上,不可能穿過瓊斯海峽,必須取道林肯海岸。

  八月二十一日,環球探險迂回地抵達格萊斯海峽入口;在那,他們冒險在冰原上滑行,翌日,來到哥布爾島,他們是在狂風暴雪裡穿行了至少兩日才抵達的。

  之後,他們可以較便利地在冰原上行走,最後,八月二十四日,他們雙腳踏在德蒙一色當脆那土地上。

  「現在,」醫生說,「我們只剩這塊地待穿過,之後通過曼徹斯特海峽到達瓦蘭德海角。」

  但氣候變得險惡寒冷,鋪天蓋地的大雪,冬季寒凜的旋風令探險者感到精疲力盡。補給品快消耗殆盡,現在,每人還應該減少三分之一的食物配額,分攤出一部分給辛苦奔波的牲口。

  地勢給旅行增添很多疲勞,這德蒙一色當脆那地面極端崎嶇不平,探險家們必須首先穿過難以逾越的咽喉地帶,才能跨越托爾特峰,頑強地與惡劣的大自然搏鬥。這期間,雪橇,男人們及狗差點永遠留在那兒,不止一次,絕望佔據著這支飽經考驗,卻又在北極探險中累得疲憊不堪的小分隊。這些可憐的人還未意識到,他們從精神上肉體上,已被消耗得不堪一擊;有誰能承受十八個月的連續疲勞及一系列交替的希望絕望刺激?當然,需要明確一點,出發探險與返程是有區別的。探險伴隨著集中訓練,具有明確的征服信念、信心。而返程卻缺少這些。這些不幸的人硬挺著,可以說他們是靠著習慣作挪動,受一種獨立于他們意願的動物本能驅使。

  直到八月三十日他們終於走出了迷亂的山峰,對於這個地帶的地形風貌,不想作什麼描述,可走出來的男人們,一個個都憔悴衰竭、且被凍得快昏過去。連一向鼓勵著同伴們的醫生,亦感到再也無力去支撐,他自己衰弱極了。

  托爾特峰因山脈最原始的上升摩擦運動,已漸變成了一片平原。

  現在,探險家們絕對必須強制性地休息幾日,他們已沒力氣向前邁步;兩條拉雪橇的狗已衰竭而亡。

  大夥借著一座冰塊喘歇著,在-19°這麼寒冷的氣候裡,誰也沒勇氣支帳篷。

  補給品變得更缺乏了,儘管已做了最大限度的精打細算,這些物資也只能最多支撐八日;野味變得稀少起來,它們紛紛逃離,以躲過這嚴寒可恨的冬季。於是,饑餓已嚴重地威脅著這群衰竭的受難者。

  阿爾塔蒙懷著偉大的犧牲精神及真實的忘我境界,借著剩下的一絲力氣,下決心為他的同伴獵取一些食物。

  他端著獵槍,呼喚達克,一道進入北部平原;醫生、約翰遜及貝爾看見他遠去,一個個都顯得無動於衷。一小時過去了,他們也沒聽見一聲槍響,之後,又看見他始終未發一槍地回來,美國人是像被嚇傻的人,跑著回來的。

  「你怎麼啦?」醫生朝他問道。

  「那邊!雪地裡!」阿爾塔蒙用驚恐萬分的聲調說,用手指著前方水平面的一點。

  「什麼?」

  「一整隊人!……」

  「活人?」

  「死人……凍僵了……甚至……」

  美國人不敢將想法說出來,但表情顯示出無可言喻的恐懼。

  被這一事件激活過來的醫生、約翰遜及貝爾,想方設法地起身,拖著步子順著他的腳印朝阿爾塔蒙用手指明的那部分平原走去。

  很快,他們來到一處四周封閉的場所,在很深的山溝裡,展示眼前的是怎樣一副慘絕的場景!

  已經僵硬的屍體,一半埋在大雪裡,另一半露在雪外面,這兒一隻胳膊,那兒一條殘腿,更遠一些,那麼多痙攣皺緊的手,從所保留下來的臉部表情裡,刻出那份受威脅後徹底絕望的痛苦!

  醫生走近,又後退,臉色蒼白,臉部拉變了形,達克,在一邊用可怕的哀怨聲狂吠著。

  「慘絕!慘絕!」他喊道。

  「怎麼?」一個隊員問道。

  「難道你認不出他們來?」醫生用變了聲的語氣說。

  「你指的是?」

  「你們看!」

  這座山溝幾乎是一部紀實。真實地記載了這些人與氣候拼搏,與絕望抗爭,與饑餓反搏的最後一場慘絕殊死戰。在恐怖至極的臉孔上,人們不難看出,災難曾怎樣吞噬著他們,也許,屍體裡還混雜著一兩具仍會跳躍的肉體,從他們中間,醫生辨認出了山敦、加里,悲慘的「前進」號船員們;因缺乏毅力,這些不幸的人終難逃厄運;很可能,他們的小艇遭受泥石流毀滅,或者被捲入旋流,他們沒能夠利用好大海的便利條件,我們也可以假設,他們在陌生的大陸裡迷失了方向。當然,在背叛衝動下走在一起的人,內部是不可能產生強大的凝聚力,去共同完成一樁事情。一個叛亂首領的威信是令人懷疑長久不了的。毫無疑問,山敦很快就無法控制住局面。

  無論如何,這支小分隊顯然經歷了千萬種磨難,千萬次絕望,最終,駭人的災難還是將他們毀滅,但他們的悲慘秘密,將隨著他們永遠埋葬在北極冰雪裡。

  「逃亡!逃亡!」醫生撕聲喊著。

  他把同伴們帶離這地獄之所。恐懼令他們頓時產生強大的力量。他們重新踏上了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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