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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第八章 龍潭虎穴

  幾個星期之後,一直看著年輕的阿爾薩斯人福星高照,與舒爾茨先生的關係已經十分親密的讀者,可能並不會覺得驚奇的。他倆已經是形影不離了。工作、用餐、園中漫步、喝啤酒抽煙鬥,二人全都是一起行動的。前耶拿大學教授還從未遇見過一個合作者像馬塞爾這樣合他心意,與他靈犀相通,心領神會,而且還能如此迅速地運用他的理論數據。

  馬塞爾不僅是精通本行各個領域的傑出人才,而且是最可愛的夥伴,最勤奮刻苦的工作者,最謙虛最有創造力的發明家。

  舒爾茨先生對他是滿意極了。他每天在心裡都要叨叨多遍這麼句話:

  「如獲至寶!這小夥子真是個寶貝呀!」

  實際上是,馬塞爾一眼就摸透了自己可怕的老闆的脾氣。他看出來,老闆的主要特性就是自私透頂,貪得無厭,處處表現出一種極大的虛榮心,因此,他便針對對方的這些特點時時處處小心謹慎地從事。

  不多幾日,年輕的阿爾薩斯人便很好地學會彈奏舒爾茨這架鋼琴的特殊指法,把他玩弄在自己的股掌之中。他的策略其實很簡單,就是儘量把自己的才華表現出來,但卻始終留出一個機會讓對方表現出比自己技高一籌來。

  譬如,他完成了一張圖,畫得非常之好,但卻總要漏出一處容易發現又容易修改的錯處來,這樣,前教授便立即發現了,高興地指正了。

  如果他在理論上有個什麼點子,他就想方設法地在與舒爾茨先生交談中流露出來,以致使後者以為是他自己發現的。有的時候,馬塞爾甚至更會來事,譬如,他會說:

  「您叫我繪製的那艘帶船首活動沖角的戰艦,我已經弄完了。」

  「我讓您繪製的?」舒爾茨先生反問道,他可從未想過這等事。

  「是呀!難道您忘了不成?……一個活動船首沖角,能發射魚雷,直射敵艦腹部,三分鐘後便會爆炸!」

  「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我腦子裡裝的事情太多了!」

  於是,舒爾茨先生便心安理得地把這個新的發明歸為己有了。

  不過,他也許並沒被馬塞爾的這一套完全騙過,實際上,他很可能也感覺到馬塞爾比他強。只不過是,人的腦子裡總有那麼一些怪的想法,所以舒爾茨便自然而然地對「表現出」的技高一籌感到滿足,特別是對讓他的屬下產生這種錯覺感到滿足。

  「這個傢伙,腦子倒是挺靈,但還是笨蛋一個!」他有時候心裡暗自想道,還默默地露出笑容,把嘴裡的那三十二顆「骨牌」顯現了出來。

  此外,他的虛榮心很快便在其他方面得到了補償。他尋思,世界上只有他能夠實現這類工業夢想!……這些夢想只是通過他和為了他才有其價值!……馬塞爾說到底只不過是他,舒爾茨,所創建的機構中的齒輪中的一個而已,等等……

  除此而外,他正如大家所說的,並沒有敞開胸懷。馬塞爾在公牛塔呆了五個月之後,對於總部的內幕並沒有知道得更多一些。不過,他的猜測幾乎已經變成了真情實況了。他越來越堅信,斯塔爾斯達德藏匿著一個秘密,舒爾茨先生除了謀利而外肯定還另有他圖。從他所關注的事情的性質以及他的工業本身的性質來看,假定他已經發明了某種新式武器是完全可能的。

  但是,謎底始終無法知曉。

  馬塞爾很快便意識到,如果不出現大的變故的話,他是破解不了這個謎底的。但他卻又看不到有發生變故的跡象,所以便決心挑起事端。

  這是九月五日晚上的晚飯之後的事。一年前的這一天,他在奧爾佈雷克特礦井發現的他的小朋友卡爾的屍體。

  遠處,這美洲瑞士的整個原野仍舊被那如此漫長、如此嚴酷的冬季用它那白色大氅覆蓋著。但是,在斯塔爾斯達德的花園裡,氣候仍舊如同六月裡一般溫暖,雪沒落地便已經溶化掉了,所以落下來的不是雪花,而是雨珠。

  「這酸菜香腸真好吃,是吧?」舒爾茨先生說,他儘管得到了印度貴婦的鉅款,但對這道菜仍舊一往情深。

  「很好吃,」馬塞爾回答說。儘管他終於對這道菜厭膩透了,但他每晚仍舊毫無懼色地照吃不誤。

  由於反胃,他終於決定試一試他考慮的一個計謀。

  「我甚至在想,」舒爾茨又說,「那些沒有香腸、酸菜、啤酒吃的人們怎麼能夠忍受得了那種苦日子!」他說著歎了口氣。

  「對於他們來說,那真是度日如年,」馬塞爾回答,「把他們聚到日耳曼帝國來,那將是一項善行義舉。」

  「嗯!嗯!……會有這麼一天的……會有這麼一天的!」鋼鐵大王叫嚷道,「我們這已經是紮在美洲的心臟上了。如果我們再在日本附近占上一兩個島嶼,您將看到我們將邁著什麼步伐在全球跨來跨去!」

  僕役拿來兩隻煙斗。舒爾茨先生裝好自己的那只煙斗,點著了。馬塞爾故意選擇了每天最悠閒自得的這一時刻試試他的計謀。

  「我實話實話,」沉默了片刻之後,馬塞爾說道,「我不太相信能征服全球!」

  「征服什麼?」舒爾茨先生問,他已經沒再去想剛才的話題了。

  「由德國人來征服世界。」

  前教授以為自己聽錯了。

  「您不相信德國人能征服世界?」

  「不相信。」

  「啊!這叫什麼話,太過分了!……我倒很想知道您這麼懷疑的根據是什麼!」

  「很簡單,因為法國炮兵最終將更加出色,會壓過您的。我的同胞瑞士人,他們對法國炮兵很瞭解,他們有一種固定不變的看法,認為一個受過教訓的法國人將以一當兩。一八七〇年是一個教訓,它將回過頭來懲罰那些教訓了別人的人。先生,在我們那個小國裡,沒有人懷疑這一點,而且,如果必須把一切都告訴您的話,那我可以說,這是英國最強有力的那些人物的觀點。」

  馬塞爾說這番話時,語氣冷靜、乾脆、利落,這更大地增強了這番一針見血的惡言厲語在鋼鐵大王身上所產生的效果。

  舒爾茨先生怔住了,說不出話來,氣憤至極。血呼地一下子便湧到了臉上,馬塞爾一見,很擔心自己做得太過了。不過,當他看見他的「受害者」在差點兒氣暈過去之後,漸漸地恢復了一些,他便又說道:

  「是呀,這是叫人聽了很生氣的事,可事實就是如此。如果說我們的對手們不再有什麼動靜的話,那是他們正在埋頭苦幹哩。您難道認為自戰爭爆發以來,他們什麼也沒有學會嗎?當我們在蠢乎乎地忙著增加我們的大炮的重量的時候,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在準備著新式武器,我們將是首當其衝的!」

  「新式武器!新式武器!」舒爾茨口齒不清地說,「我們也在製造,先生!」

  「啊!是呀,咱們就談談這個吧!我們只不過是在把我們的先輩用銅造炮改為用鋼造炮罷了!我們只不過是把炮的威力和射程提高了一倍而已!」

  「提高一倍!……」舒爾茨先生反詰道,那口氣似乎是在說:實際上,可不是提高一倍的問題呀!

  「說到底,」馬塞爾又說,「我們只不過是在剽竊。喏,您願意我對您說實話嗎?我們缺少創造發明的天才。我們什麼也沒發明,而法國人,他們倒是在發明,這一點您應該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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