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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桅頂瞭望員沒看到首批到來的漂浮冰塊吧?……」我問道。

  「對啦,」蘭·蓋伊船長答道,「如果與冰山相撞,冰山自己是不會遭受損失的。出於謹慎,我們非向東或向西偏移不可。那我們也只好逆來順受了。不過,不是萬分不得已,我們最好不偏移。」

  桅頂瞭望員沒有弄錯。下午,果然在南方出現了緩緩移動的龐然大物。幾座堅冰的島嶼,無論從面積還是從高度來說,還不算很大。南極冰原的碎屑,大量漂浮。長達三四百英尺的冰塊,邊緣相互碰撞的,英國人叫它浮冰群;形狀成圓形,叫作冰圈;形狀為長條,叫作冰流。這些碎屑容易避開,不會妨礙「哈勒佈雷納」航行。迄今為止,海風使「哈勒佈雷納」號保持了航向。但是現在卻幾乎停滯不前了,速度不快,駕駛困難。最不舒服的是,大海長浪起伏,陣陣反沖使人飽受折磨。

  將近兩點鐘,大股氣流形成旋風,一會從這邊,一會從那邊,猛烈襲來。從羅經的各個方位上看,都在颳風。

  雙桅船搖擺極為猛烈,水手長不得不叫人將甲板上一切船隻左右搖擺或前後顛簸時可能滑動的器物都加以固定。

  三點鐘左右,特大狂風從西北西方向席捲過來。大副將後桅帆、前桅帆和前桅支索帆都落下。他希望能抵住狂風,保持位置不變,而不致被拋向東方,離開威德爾的航線。確實,流冰已有在這一側堆積起來的趨勢。對一艘船來說,沒有比陷入這移動的迷宮更為危險的了。

  暴風伴隨著洶湧的長浪猛烈襲擊,雙桅船有時側傾十分厲害。幸好貨物不會移位,裝艙時已充分考慮到海洋中各種可能發生的事情。我們完全無需懼怕遭到「逆戟鯨」號的命運。「逆戟鯨」號就是由於粗心大意而發生傾斜,最後終於失事的。人們也不會忘記,那艘雙桅橫帆船後來翻個底朝上,阿瑟·皮姆和德克·彼得斯扒在船殼上熬過了好幾天。

  水泵開動,使船上不留一滴海水。多虧我們在福克蘭群島停泊時精心細緻地進行修理,現在船殼板和甲板上的接縫沒有一處開裂。

  這場暴風會持續多久,最好的「天氣預言家」(原文為英文),最巧妙的天氣預報人恐怕也說不上來。惡劣的天氣是二十四小時,還是兩天、三天呢?誰也說不清這極地海洋給你準備的是什麼天氣。

  狂風從天而降一個小時以後,颮接踵而至,夾雜著雨、成顆粒的雪和雪花,更確切地說,這是雪雨。這是氣溫大大下降所致。溫度錶只指到華氏36度(攝氏零上2度22分),氣壓水銀柱為26寸8分 (1法寸等於十二分之一法尺,約27.07毫米;1法分等於十二分之一法寸,約2.25毫米)(721毫米)。

  這時是夜裡十點鐘——雖然太陽一直保持在地平線以上,我仍不得不使用這個字眼。再過半個月以後,太陽就要到達其軌道的最高點了。在距南極23度的地方,太陽不斷地向南極洲的表面投射著蒼白無力、傾斜的光線。

  十點三十五分,狂風變本加厲怒吼起來。

  我躲在艙面室後面,無法下定決心回到我的艙室去。

  蘭·蓋伊船長和大副在距我幾步開外的地方討論問題。在這大自然的狂嘯之中,要聽清對方的話大概很困難。然而海員之間,往往只憑手勢就可相互理解。

  這時可以看出,雙桅船正向東南冰塊方向偏航而去,很快就要碰上冰塊,因為浮冰移動比船隻緩慢。這真是雙重的厄運,既要將我們推出既定的航道,又有發生可怕碰撞的危險。現在船隻橫向搖擺十分嚴重,使人不能不為船桅擔心。桅杆頂部畫著弧形,弧度之大令人不寒而慄。暴雨滂沱,你甚至會以為「哈勒佈雷納」號被切成了兩段,從船頭到船尾,誰也看不見誰。

  海面上,有幾處模糊發亮,顯露出波濤洶湧的大海。海水瘋狂地拍擊著冰山的邊緣,如同拍打著岸邊的岩石一般。狂風將海水卷成飛沫四濺的浪花,將冰山覆蓋。

  漂流的冰塊數目大增,這又給人以某種希望,但願這場暴風雨會加速解凍的過程,使極地大浮冰附近變得易於涉足。

  最要緊的事仍是要頂住狂風。為此,必須張最少的帆。雙桅船已疲憊不堪,在浪峰附近一頭栽下去,置身於兩座浪峰之間的深凹裡。起來的時候,又受到強烈的搖撼。順風漂流嗎,絕對不能考慮。在那種速度下,如果有海浪從頂部打上甲板,船隻就要經受很大的危險了。

  首先,最重要的操作,是要逼風。然後,張最少的帆,將第二層帆縮帆降下,扯起船首三角帆,船尾三角帆,「哈勒佈雷納」號才會處於抵擋狂風和偏航的有利條件下。如果壞天氣更趨加劇,還可以再行減帆。

  水手德拉普來守舵。蘭·蓋伊船長站在他旁邊,緊密注視,防止船隻突然偏駛。

  在船頭,全體船員時刻準備執行傑姆·韋斯特的命令。與此同時,水手長率領六個人忙著在後桅帆處裝上一個三角帆。這是一塊相當結實的三角形帆布,把它升到低桅的桅頂,前下角索固定底部,往船尾拉緊。

  為了把第二層帆收下來,必須爬到前桅的桅杆上去,要四個人才夠用。

  第一個飛身攀上繩梯橫索的,是亨特。第二個是馬爾丁·霍特,我們的帆篷師傅。水手伯裡和一個新船員立刻也跟了上去。

  一個人能像亨特那樣靈巧麻利,我簡直不敢相信。他的手、腳幾乎不沾繩梯橫索。到了桅杆的高底以後,他沿著踏腳索橫向前進,一直走到帆桁的盡頭,以便解開第二層帆的系索。

  馬爾丁·霍特到了另一端,其他兩人留在中間。

  帆一降下,只要將它底下收攏就行了。待到亨特、馬爾丁·霍特和其他兩名水手下來以後,再從下面把它拉緊。

  蘭·蓋伊船長和大副明白,這樣張帆,「哈勒佈雷納」號就可以穩穩當當地抵擋住暴風雨了。

  亨特和其他幾人進行操作的時候,水手長那頭已將三角帆裝好,他只等大副一聲令下便可將整片帆升起。

  這時,狂風怒吼,鋪天蓋地席捲過來。桅的側支索和後支索繃得緊緊的,似乎就要斷裂,如金屬纜索一般錚錚作響。真不知道,船帆即使減少了,是否仍要被撕成碎片……

  突然,船隻劇烈搖晃,甲板上一切器物全部翻倒。幾個琵琶桶,系索扯斷,一直滾到舷牆邊。船隻向右舷側傾十分嚴重,海水從船板上大量湧進。

  我一下子仰面朝天摔倒在地,撞在艙面室上,半天都起不來……

  雙桅船傾斜嚴重,以致第二層帆的桅桁盡頭沒入浪尖三、四法尺……

  馬爾丁·霍特本來騎在桅桁盡頭正在結束他的工作,等桅桁出水時,他卻不見了。

  只聽見一聲呼喊——這是帆篷師傅的喊聲。海上湧浪正將他卷走,他在雪白的泡沫中,絕望地揮動著雙臂。

  水手們奔到右舷,有的扔下繩索,有的扔下大桶,有的扔下圓材——隨便什麼東西,凡是能漂浮的,馬爾丁·霍特能緊緊抓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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