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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在離飯店百步遠的地方,昂梯菲爾師傅對他的嚮導兼翻澤說:

  「你認識銀行家贊布哥嗎?」

  「這裡人都認識他。」

  「他住在哪兒?」

  「住在下城,在馬耳他人區。」

  「帶我到那兒去……」

  「遵命,閣下。」

  在這些東方國度,稱閣下和稱先生一樣平常。

  昂涕菲爾朝下城走去。對路邊的一切稀罕之物,他全然不顧:有座清真寺——這樣的清真寺在該市數以百計,寺頂上均裝演有美麗的塔樓;這裡有羅馬和伊斯蘭的遺跡,有一個漂亮的廣場,滿處均是無花果和棕櫚,鬱鬱蔥蔥,濃蔭蔽日。還有那些小胡同,兩旁房舍鱗次櫛比,可以隔街相望。陰暗的店鋪,高低不一,參差不齊,裡邊陳放著各種食品、衣料和古董。主顧是法國人、意大利人、猶太人以及馬耳他人。皮埃爾、塞爾旺、馬洛無心光顧這一切,心裡只想著卡米爾克強加給他的這次拜訪,只想著會受到什麼樣的接待……會一帆風順的,他對此深信不疑!給那人獻上5千萬法郎,他敢打堵,准會受到熱情的接待。

  徒步半小時之後,便到了馬耳他區。這決不是擁有15萬人口的城市最整潔的居民區,特別是老城部分,看不到整潔的市容。再說,那時託管國尚未把法蘭西國旗強加給這座城市。

  在這個商業區一條胡同的盡頭,嚮導在一所不起眼的房屋前停了下來。跟所有突尼斯的民宅一樣,整個建築好似一塊巨石構成,有平臺,無外窗,屬阿拉伯式的堂院,四周的房間從此處得到一些陽光。

  看了這所房子的外觀,昂梯菲爾師傅覺得這位銀行家並不闊氣。他想,這很好,可以確保計劃實現了。

  「那位贊布哥是住在這兒嗎?」他朝嚮導問道。

  「閣下,是這兒。」

  「是他的銀行辦事處嗎?」

  「是的。」

  「他沒有其他住宅了?」

  「沒有,閣下。」

  「他富有嗎?」

  「是位百萬富翁。」

  「見鬼!」昂梯菲爾師傅喊道。

  「是只鐵公雞,……」嚮導補充說。

  「真見鬼!」昂梯菲爾師傅又喊了一句。

  說完,他把嚮導打發走了,那人順著通向飯店的那條道回去了。

  薩伍克一直在後面盯住了他們。現在,他已知道贊布哥的住處了。對付這位銀行家,他能占上風嗎?若有機會與他和解,不就排擠昂梯菲爾師傅了嗎?一旦兩位繼承人發生了分歧,能否從中漁利?該死的,在一號小島上,那昂梯菲爾只念了贊布哥這個名字,新的經度卻一點也未透露。如果薩伍克知道,他肯定會搶先一步,首先來到突尼斯市,答應銀行家一筆重酬,引他上鉤,騙取他的秘密也許分文不花呢!……但是,又一想,信中指定的是昂梯菲爾,又不是別人,既然如此,那好吧!薩伍克按自己既定的方針行動,毫不留情,等馬耳他人和聖馬洛人佔有那筆財富時,他還是有辦法從他們倆的手中奪過來的。

  皮埃爾·塞爾旺·馬洛走進銀行家的宅子,薩伍克在外邊等著。

  左側的房間是辦公室,院中空無一人。

  整個宅子冷冷清清,好像那位銀行家因無力支付,就在這天上午倒閉似的。

  不過,請放心,贊布哥並沒有破產。

  這位突尼斯銀行家,中等身材,60來歲,消瘦,神經質;目光嚴峻但機靈,難以捉摸;臉上無須無疵,面色像羊皮紙;頭髮花白,戴一頂氊帽,好像粘在腦殼上;腰部略顯厚圓;兩手佈滿皺紋,手指長而尖;滿口健齒,不時露到兩片薄唇的外面來。就連觀察力不強的昂梯菲爾師傅也意識到,此人毫無同情心。他想,跟這位老兄交涉,不會有什麼樂趣而言。

  其實,這位銀行家是個地道的高利貸者,是個典當先生,可能是猶太人,後加入的馬爾他國籍。這樣的馬爾他人在突尼斯足有5~6千之多。

  估計,贊布哥通過各種來路不明的途往,積攢了一筆可觀的財富——這途徑就是手緊,抓住錢就不放。此人確實富有,並引以為榮,但他還說自己不算富,因為富是無止境的。有人說,他的家私算得上幾個百萬富翁,這話不假,而他的府第卻似寒門陋舍,昂梯菲爾師傅就是被此假像給迷惑了。這也說明贊布哥是多麼節衣縮食,多麼吝嗇。他的需要極少,他本能地會攢錢,儘量排除各種花費。他見錢眼開,不擇手段地去佔有金銀財寶,多多益善。他整個生命都傾注在這不義的生財之道上了。目前,足有幾百萬財富鎖進了他的保險櫃,即使沒有利息,也足夠了。

  這樣的人若不是單身漢,那才是怪事咧,甚至顯得自相矛盾了。寧願當光棍,贊布哥也從未想到過結婚。難怪當地有些人常開玩笑說:「當他的太太該多麼幸福呀!」誰也沒有聽說他有什麼兄弟和三親六顧,只有一個妹妹。贊布哥家族的先輩們就留下這根獨苗。他一人深居家宅,守著辦公室,看著保險櫃,身邊只有一個年老的突尼斯女人服侍他。她吃的,工資花銷都不多。這個無底洞,只進不出。由此可見,昂梯菲爾師傅將遇到什麼樣的對手!人們不禁要問,這位冷酷的人怎麼會給卡米爾克總督效過力,以至於值得報答酬謝?

  然而,確有其事,這裡僅簡單說明來龍去脈。

  他剛20歲時,父母雙亡,成了孤兒,雙親對他又有何用?他早已不掛念他們了——贊布哥當時住在亞歷山大港。他在那裡當企業經紀人、買空賣空,可算精明強幹,堅韌不拔,從中間人,到錢莊老闆——這確實是在發揮才智的職業中最有收益的一行了。

  人們應記得,1829年,卡米爾克總督擔心財寶會被垂涎欲滴的堂弟奪走,尤其怕被受他鼓唆的副國王穆罕默德·阿裡所吞掉,曾想把錢財聚集起來,運到敘利亞去。因為,任何一個埃及城市都沒那裡安全。

  這是一項巨大的工程,他只願求助那些值得信任的外國人。這些助手支持埃及首富反對副國王,是鋌而走險的事。必須把個人的安危置之度外了。年輕的贊布哥就是其中之一。他懷著滿腔熱情為其效力,曾獲得過慷慨酬勞。他多次到阿勒坡奔忙,出了不少力,財寶終於聚集起來,也多虧了他,財寶才運到了安全地點。

  這樣做並非不冒險,卡米爾克走後,和贊布哥一起的幾位助手受到警察的懷疑,被揭發關進了監獄。後因證據不足,又把他們釋放了。儘管如此,他們畢竟因效忠卡米爾克而遭懲罰。

  昂梯菲爾師傅的父親,1788年曾把躺在雅法岩石中半死的卡米爾克搭救出來。同樣贊布哥也有他的功勞。因此,30年後當然有權得到報答。

  卡米爾克確實沒有把他忘卻。

  這些敘述說明為什麼1843年,住在聖馬洛的托馬·昂梯菲爾和住在突尼斯市的贊布哥分別收到一封信,信中告知他們有一天要平分一份放在某個小島上的,價值上億法郎的財寶。同時,又把小島所處的緯度分別給了他們倆;至於經度,適當的時候就會轉告的。

  此事對托馬·昂梯菲爾和他的兒子產生的效果已是眾所周知了,還需指出,這一效果對銀行家這樣的人物也是同樣的強烈。關於那封信,他自然是隻字不露,把那個緯度數字放進保險櫃,加了三道鎖。從那時起,他生命的每一分鐘都在等待著卡米爾克信中宣佈的那人來臨。他曾試圖瞭解過那位埃及首富的命運,但毫無結果。關於他在雙桅船上被俘,押送開羅,其後又在古堡裡被監禁了18年,以及1852年故去的事,贊布哥均一無所知。

  現在已是1862年,距1842年整整20年過去了,聖馬洛人還未出現,經度尚未與緯度相會……小島的位置似無法測定……然而,銀行家並未失去信心。他對卡米爾克總督的意圖遲早要兌現這一點毫不懷疑。他深信,那位昂梯菲爾師傅定會在地平線上出現,就像天文臺預測慧星會出現在蒼穹一樣。唯一遺憾的是得和另一個人平分遺產,他總是想從思想中把他排擠掉。但是,他不能改變那位報恩的埃及人的安排。平分上億法郎的財富,在他看來真是夠驚人的!……所以,多年來他冥思苦想,搜斷枯腸,想把遺產獨吞……能如願以償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已完全做好迎接昂梯菲爾師傅的準備,不管此人如何,只要帶來經度給他就好。

  贊布哥對航海是外行,這不必贅述。他解釋不了怎麼把一個緯度和一個經度,即兩條假設的線相交叉,就能測定地球某點的方位。但他懂得,最主要的是兩位繼承人的相遇是必不可少的。他還懂得,沒有昂梯菲爾,他將無可奈何,反之亦然。

  第三章 那建議太離奇古怪,他拂袖而去,不想作答

  「能拜見銀行家贊布哥嗎?」

  「可以,只要是公事就行。」

  「是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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