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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你是認真的?」

  「非常認真!他想收養孩子……讓他收養我們吧!他找不到比我們更好的了!」

  「安分守己勝過胡思亂想,讓。」

  「你知道,馬塞爾,去參軍這很好!參加非洲第七騎兵團是很光榮的。然而我擔心軍涯生活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過去每隔三四年就有一次戰爭。提升、晉級、授勳很有保障。但是現在戰爭——所謂的歐洲戰爭——隨著成百上千萬人入伍的巨大規模而變得不可能發生。因為要為這麼多人裝備武器,訓練、提供給養。那些年輕的軍官前途黯淡,退伍時只是上尉,至少大部分人是這樣。30年前,軍人的升遷機會很多,如今再也沒有了。大規模的戰爭被大規模的演習所代替。當然從社會角度看這是一種進步,但是……」

  「讓,前往阿爾及利亞之前,我們都做了認真的考慮。」馬塞爾·羅南打斷他的話。

  「你我都知道,馬塞爾,我和你一樣隨時準備入伍。但是如果命運之神在我們的旅途上向我們伸出雙臂……」

  「你瘋了嗎?」

  「一點兒沒瘋!」

  「你在這位達當脫先生的身上看到了……」

  「他像一位父親。」

  「你忘了,為了收養你,他必須要照料你6年直至你成年。他能有機會做到這一切嗎?」

  「這個我不知道,」讓·塔高納回答說,「總之,我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我覺得你現在又變得理智了,親愛的讓,因為你開始開玩笑了。」

  「我是開玩笑,但也不是開玩笑。」

  「你是否能從洪水、火災或戰場上救出這位有身份的人?」

  「現在不行,但是我將來能做到,或者說你和我,我們將來能做到。」

  「可能嗎?」

  「我對此毫不懷疑。」

  「在陸地上、海上還是在天上?」

  「到時候再說,現在無法知道。」

  「你想創造機會?」

  「有什麼不可以?……我們現在在『阿潔萊』號上,假設達當脫先生掉進海裡……」

  「你不是故意把他從船上扔下去吧……」

  「最後,比如說他掉下去了!……你或者我,或者我們兩個人一起跟著跳下去,就像一隻英勇的紐芬蘭救生狗。達當脫被這只紐芬蘭狗救起,以後他就把這只狗當作是一隻,不,一個被收養的孩子。」

  「讓,你說,誰會游泳?我嘛,我可不會,所以我也永遠不會有機會讓這位高貴的人收養我。」

  「一定會有的,馬塞爾!我可以在海上行事,你可以在陸地上行事!但願這種事會發生在我們兩人之間:有一天你如果成為了馬塞爾·達當脫,我不會嫉妒,如果我有一天具有了這個高貴的姓氏。除非兩個人一起都能做到……」

  「我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可憐的讓!」

  「我可以不計較,但條件是你要讓我行動,而且不能妨礙我。」

  「我擔心的是,」馬塞爾·羅南說,「你說了一大堆瘋話,可是你沒有看到事情的危險性。」

  「這件事本身就很危險。請你放心,我會以快樂之心行事。即使我失敗了,也不會開槍自殺。」

  「你還能活命嗎?」

  「剩不下幾兩肉!」

  「我再說一遍,你真瘋了!」

  「絕對沒瘋!」

  兩個人繼續著這場談話——馬塞爾·羅南認為這場談話毫無意義——他們吸著煙,在後甲板上走來走去。

  當他們走近甲板欄杆的地方時,發現達當脫先生的僕人一動不動站在機房出風口的地方,身著旅行的僕人制服,穿戴整整齊齊無可挑剔。

  他在做什麼?他在等什麼?而且看不出半點不耐煩的樣子。原來他在等他的主人醒來。這個為克勞維斯·達當脫先生服務的人真是一個怪人,一個不遜于他主人的怪人。這兩個人有著多麼不同的氣質和性格。

  帕特利斯——人們這樣稱呼他——儘管沒有一點兒蘇格蘭人血統,但是他配得上這個古羅馬貴族的姓氏。

  這個人近40歲,已到「不惑」之年。他的高貴文雅的舉止與他的主人,這個佩皮尼昂人的不拘小節形成鮮明反差。這使得他在服侍主人的工作中既有好運,也有惡運。他的臉線條分明,面頰光滑,下巴刮得清清爽爽。前額微凸,雙眼透出某種高傲神色;半閉半開的雙唇露出潔白的牙齒,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說話四平八穩,溫文爾雅;他的腦袋,按照生理學家的看法,應屬￿「長圓」型一類,這一切使他看起來好像英格蘭上議院的議員。在僕人的位置上他幹了15年,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恰恰相反克勞維斯·達當脫卻常常勸他另謀出路。儘管二人性格不同令人難以想像,但是卻誰也離不開誰。使帕特利斯留在這位佩皮尼昂人家中的原因,並非為了報酬——儘管工資很高——而是他的主人對他的絕對信任和器重。但是這個南方佬的不拘小節,多嘴饒舌,誇誇其談卻又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多大的傷害!在他看來,達當脫先生缺少風度,缺少與他的社會地位相稱的尊嚴。他完全是用老木桶匠的方式接人待物,來表達自己的思想。他不具備高雅舉止風度,不過從他製造、加工、銷售成千上萬大木桶的生意中又怎能培養出來呢?帕特利斯總是要向他指出這樣或那樣的錯誤。

  有時候克勞維斯·達當脫——我們上文談過——也有「咬文嚼字」的嗜好,也非常願意接受僕人的批評。不過他也嘲笑、譏諷這位身著僕人制服的良師,也用巧妙應答惹他發火,而自己沾沾自喜。有時候當他情緒不好,他也發火,也會打發走他的這位倒黴的謀士。不過總是在第8天頭上又把他請回。

  實際上,如果說帕特利斯對服侍這位缺少紳士風度的主人感到懊喪,那麼克勞維斯·達當脫先生卻為有這樣一位舉止高雅的僕人而驕傲。

  那天帕特利斯廖到不高興。在前一天晚餐上,他像一位餐廳領班站在那裡,而克勞維斯·達當脫先生卻沉醉在令人後悔、毫無節制的長篇大論之中。他滿嘴亂說八道,似乎讓客人覺得從東比利牛斯來了一個思想幼稚貧乏的人。

  帕特利斯確實不高興了。他認為不能把自己的想法隱藏不說。所以一大早他不等主人召喚,冒昧地敲響了13號船艙的門。

  敲第一下時,沒有人回答,緊接著用力敲了第3下。

  「是誰?……」一個睡意惺忪的聲音問道。

  「帕特利斯。」

  「走開,去見鬼吧!」

  帕特利斯沒有去見鬼,而是很快退到了一邊。對這種沒有修養的人,他心裡很不滿,好在他已習慣了。

  「對這種人真是沒辦法!」他喃喃自語並服從了命令。

  舉止總是那麼高貴文雅,像「英格蘭」貴族的帕特利斯又回到甲板上,耐心地等待他的主人出現。

  他等了又等,達當脫先生一直沒有從船艙出來的跡象。終於船艙的門響了一聲,隨後艙門打開,從裡邊走出來我們這個故事的主人公。

  此時,讓·塔高納和馬塞爾·羅南正靠在欄杆旁,看見了達當脫先生。

  「注意看!那是我們的父親!」讓·塔高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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