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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父母一直無能為力,十分恐慌。司法和行政當局只能向惘然不知所措的儒勒·凡爾納建議採取最後的解決辦法:在實施拘押以前,先進行「父親懲罰」形式的監禁。這道命令簽署後,米歇爾便被帶到城裡的監獄。正當儒勒·凡爾納得以考慮此事的時候,他跟一艘即將開往印度的三桅帆船的船長進行了協商。米歇爾聽到被遣送的消息,感到格外高興。他滿懷熱情地接受這種懲罰。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讓別人將他父親的作品給他送來!

  可以肯定,他父親比他還要痛苦。儒勒·凡爾納沒有勇氣將他帶到波爾多並為他送行。他將此事委託保爾·凡爾納去辦。2月4日米歇爾上了船。「他將變成什麼樣子?」儒勒·凡爾納獨自思量,「我不曉得,但這裡的醫生一致認為,這孩子處於病情發作狀態,他對自己的行為不負任何責任。大海會不會使他的智力健全起來?」懲罰不算十分嚴厲;米歇爾被聘為見習舶工,跟船長同桌吃飯;這次旅行變成了一次巡航。4月26日,航船到達莫裡斯島。這位名作家的兒子在船上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當天晚上,一個種植園主為他舉行了一個有200人參加的宴會。但這位種植園主實在是給他幫了倒忙(指助長了他的傲氣——譯注)。這件事是德·羅維爾先生講述的,後來又被德·拉·菲伊太太引用過。我所能說的就是,我父親對這次奇妙的中途停靠一直保留著一種美好的記憶。

  三桅帆船終於到達印度;這位年輕人冒著烈日,竟身穿禮服、頭戴禮帽上岸,當地人不禁愕然咋舌!事隔40年,他談起這件事時依然哈哈大笑。用一種年輕人所喜歡採用的方式,他佯裝在這次旅行中沒得到任何樂趣,並情不自禁地開罪他父親,好讓別人替他打抱不平。1878年11月28日,他從加爾各答給儒勒·凡爾納寄了一信。這封信為他提供了一個報復的機會。

  我們應感謝夏爾—諾埃爾·馬丁的堅韌不拔的研究工作。正是他懷著極大的興趣,查閱了國立圖書館所保存但未加整理的有關赫澤爾的大量資料;他將這些資料中涉及儒勒·凡爾納的部分摘錄下來,發現並發表了這封信。在我看來,這封信可以清楚地告訴我們凡爾納父子之間當時的關係。

  今天只寫3行,我原先已動筆給你寫過一信,但跟別
  的信一樣,因旅行路線發生不幸的變更,我不得不將那封
  信毀掉,代之以這短短的三言兩語。

  正如我在前幾封信所告訴你的那樣,有人告訴我這
  艘滿載貨物的船要開往勒阿弗爾和波爾多。可是,昨天
  吃晚飯的時候,船長向我們宣佈說,計劃全打破了,不必
  再去考慮它。我既感到痛苦的失望,又覺著強烈的希望,
  因為事情已正式告訴我了。看著自已被迫地、既無法作
  出任何努力、也無法作出任何事情地被帶走,遠離了家
  人,遠離了故鄉,遠離了他所愛的一切,這教人多麼悲傷。

  這畢竟是我的過錯,我沒啥好說的。可是,這難道不是思
  想和情感,亦即理智和心靈所產生的一種難以言喻的專
  橫在作祟麼?這是一個會思維的動物所能想像出來的最
  可惡的東西。我不得不忍受這種專橫,不敢有半句怨言,
  因為我這是罪有應得(米歇爾·凡爾納原先在此處寫的是
  「罪不當罰」,後來塗去了)。可是,要是我能衝破這種專
  橫,我完全可以通過使用我在物質上的自由,去證實我是
  值得享有精神上的自由的。

  說實話,我在這裡能對我的思想作些什麼呢,我能否
  問一問你!使思想受到教育?得到鍛煉?沒這回事!
  「通過觀察偉大的事物」以提高思想境界?我始終認為,
  這種言辭無非是作家們混雜到他們所寫的美好事物中去
  的一句空話。就我看來,這無異于江湖騙子使用的大鼓。
  聲音挺響,意義不大。我從來不相信人們在海上航行時
  所產生的那種激情,不相信那種「深淵的恐怖」和「大海的
  憂慮」。我是有道理的!所有這些,全是文字遊戲!你知
  道,我的這種想法一直在發展,甚至發展得太遠;你知道,
  我對商旋風光絕對地無動於衷。我承認,我不該這樣,但
  我根本不是藝術家。然而,我曉得,一位漂亮的伴侶、高
  山、野石,當然會使我產生某種印象,但決不會向我提供
  一絲兒激情。人們覺得這些東西賞心悅目,如此而已。

  我在海上航行了10個月,我從來沒覺得大海可愛。風平
  浪靜時,大海使我感到厭煩;波翻浪湧時,大海使我感到
  恐懼。海水、海水、海水,我實在覺得單調。但我聽說,偉
  大的詩人正是從這兒獲得美妙的靈感……不,肯定不是
  這樣;對人們稱之為「美」的事物進行觀察,這只能觸及眼
  睛而無法到達心靈,而詩歌是從心靈產生的!纓塞是在
  一個野穀裡覓得他抛灑在詩歌和小說中的令人悲痛欲絕
  的號呼嗎?我不相信這一點。他是在探測他自己的心靈
  時才找到這樣美的音韻和學會描寫他人的痛苦的;在他
  的懺悔錄中,當他談到跟皮爾遜太太在林中漫步的時候,
  不管是真是假,倘若這發生在巴黎最狹窄的一條胡同裡,
  你以為他不會表達得同樣淋漓盡致麼?美、美、美,這說
  來容易;但什麼是美,什麼是醜?別人認為是美好的東
  西,我卻覺得可憎可惡,這又作何解釋呢?這只能基於一
  種相當流行、但並非普及的見解,這種見解具有普遍性,
  但決不是絕對的。我扯得太遠了,還是言歸正傳吧。反
  正,直至目前,我無需去培養和發展我的精神,對於一個
  17歲的人來說,這已經有點過頭。如今,我所需要的是
  學習知識,我在內心裡向你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否到這裡
  來才能學到東西?

  我的情感需要這樣做,但這僅僅是從某種意義上說
  的;我的心靈可以接受各種印象,但我需要培養的是我的
  想像力,因為,我的想像力有時阻礙著我對你的愛。這種
  結果已經獲得了;但你以為是在掌舵和沖洗甲板時獲得
  的嗎?我有充分的時間進行思考,10個月過去了,這就
  是秘密之所在!

  當然,這不包含任何辯解的成分。我剛才已經跟你
  說過,這次旅行有一定好處,時間在流逝,但沒發生任何
  精神障礙;所需要的無非就是這個。儘管我並不認為需
  要對一個身強力壯的人進行醫治,但我並不要求你把我
  召回去,因為第一,你會為此而感到憂愁,第二,你肯定會
  拒絕這樣做。不管怎樣,我很可能弄錯;說不定疾病還要
  繼續!說不定這個瘋子還得服用神經鎮靜劑!我擔心的
  是我過於固執。但直到如今,還毫無表現,我甚至根本沒
  看出我將來會變成這麼一個人。我們只是希望這永遠不
  會發生,不管怎樣,請相信我對你們的愛。

  米歇爾—儒勒·凡爾納
  1878年11月28日
  於假定的加爾各答

  親吻媽媽,請把你們的情況告訴我。每星期天都有
  1名信使從布林迪西出發。請你利用這個機會。你只要
  每星期一往郵局發一封信,上面注明「經布林迪西和孟
  買」的字樣就行了,這樣,我將可以得到你的消息。
  向在南特和亞眠的我姐姐和姐夫,以及所有的人表
  示我的友誼。

  請代我向船長表示感謝。
  向你們倆表示摯愛和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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