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生理學》_《人間喜劇》附錄：序·跋

《婚姻生理學》

　　初版勘誤

　　（1830）

　　為了防止諸位閱讀本著作時理解錯誤，特寫作本文。

　　第二卷207、208、209和210頁。①

　　為了充分理解這幾頁的意思，一位有教養的讀者應該將這幾頁的主要段落反復讀上數遍，因為作者的整個思想全囊括在這裡面。

　　在本書中材料顯得很嚴肅的幾乎每一個地方，在材料似乎可笑的每一處，為了抓住作品的本義，障礙是否在於歧義？②對書中藉口是自明之理或格言警句而劃上兩道鉛線的那些文字，如果你們加倍地予以注意了，你們一定會經常責備作者虛榮心太強，而沒有想到他從沒有認為他自己的這些花樣比別人更精彩。這些大大的空白，目的是為了賦予本書更深刻的意義，並且使本書更加生動。因為在某種程度上，這是他的睡眠，他從中得到復蘇。其次，作者用這種辦法可以更快地達到「第一卷完」這幾個甜美的字的地方。

　　作者不得不充當自己的瑪塔納絮斯③，不得不向允許自己打開這本並不是為他們而寫的這本書的人們指出：凡是他們絲毫沒有看懂的地方，那過錯全在他們自己。凡是他們責備作者玩世不恭的地方，那是他們自己的天性有毛病。舉個例子吧，不只一個講究道德的男人、不只一個靠光棍生活的女人會覺得在《正直的女人》見《沉思錄之二，夫婦統計學》）的描寫中，作者說出「但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扛起和挪動沉重的東西」這種話實在很糟糕。這些話本是《神經官能症》一段的初期徵兆。

　　再見了，雅克大叔，你從pater④直到vitulos⑤應有盡有了……啊！啊！

　　①即《全集》中譯本第二十三卷第302、303及譯文省略的兩頁。

　　②作者原注：在我們古老而精彩的文學中，造成歧義就是將一個字母或音節的次序顛倒造成笑話。字母或音節次序顛倒造成笑話，就是造成歧義。因此，總是用顛倒字母或音節的次序造成笑話的方法來造成歧義，也就是用造成歧義的方法來顛倒字母或音節的次序。這個定義本身就是一種字母或音節的顛來倒去。歧義的得到是通過打亂句子的各個成分，更常使用交換兩個詞的頭一個字母的方法。拉伯雷、維爾維爾、塔布羅的著作中充滿了顛倒字母或音節的次序造成的笑話。拉伯雷的所有這類把戲中最著名的便是Femmefolleàlamesse（「瘋女人望彌撒」，實際上是Femmemolleàlafesse，「屁股軟乎乎的女人」）等等。如果拉伯雷、維爾維爾或塔布羅活到十九世紀，他們一定不會錯過這個笑話：Allez，pèresdelafoi（「去吧，信仰之父！」）變成allezfèresdelapoi！（「去做點柏油吧！」）

　　③瑪塔納絮斯（1684—1746），法國文人，真實姓名為亞森特·科多尼埃。

　　④拉丁文：父輩（指動物）。

　　⑤拉丁文：子輩（指動物）。

　　附：

　　評《婚姻生理學》①

　　（1830）「生理學，你要我談什麼？」作者剛開始寫他這部興趣廣泛或者說龐大固埃②式或斯卡納賴爾③式的作品時，我就會對他這樣說。我發出這種驚歎，假設我已經結婚，妻子成年輕或年老，或醜陋或美麗，或有婦德或無婦德。我還假設我已有子女，子女可能象我，也可能不象我，這種情況在配偶間常常遇到。好，首先我已婚，已為父，這是值得尊敬卻又並不相當受尊敬的優點，為了繼續這個假設，我不看青年未婚男子的思考，這是每個丈夫出於謙遜大概每週至少進行一次的思考。或者我熟悉這個棘手的題目，但我甘心忍受了，或者我對這個令人恐怖的秘密一無所知，而我昏頭昏腦想要入門。這就是從婚姻處境中提出的理由，批評家大大發揮這些理由攻擊本書，他們認為本書是異端思想，是教會分立論。可我是很正統派的，如果我假設的話，正相反，我似乎嘗到了獨身的甜頭。

　　①本篇文字是巴爾札克匿名發表在一八三〇年二月《十九世紀水星》雜誌上的一篇文章。因文章中表達了作者對這部作品的看法，我們將它彙集於此。

　　②龐大固埃，拉伯雷的《巨人傳》中的巨人國王。

　　③斯卡納賴爾，莫裡哀喜劇中的人物，一個多疑的丈夫。

　　於是我將以單身漢的身分，或者假設我是單身漢，去租下《婚姻生理學》這本書，不受什麼限制，也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思想。這是一部嚴肅的論著也好，大量的風趣話也好，都沒關係。誇大之中有真實，似乎輕浮之下有深刻，荒唐之中混雜著明智，為補償這個主題的泛泛，還有手法的新穎。因為，難道有比婚姻這一從地上天堂直到第十區區政府更破爛而又更豐厚的寶庫嗎？尤其是上了年紀的法國作家，他們都曾經撲到這個永不枯竭的開玩笑材料上，年輕的單身漢似乎很喜愛這些上了年紀的作家。從《婚姻十六樂》，從拉伯雷精彩的《巴汝奇》，從莫裡哀的斯卡納賴爾式人物，有整整一批詩人，喜劇演員，說書的和「獻殷勤的教父」，在婚姻問題上，他們延續了使天神無法抑制的狂笑，使之代代相傳。由此得出這古老的結論：婚姻如果不是世界上最嚴肅認真的事，大概就是世界上最滑稽可笑的事了。單身漢已經按照這一bifrons①理論去鼓吹了。見他那麼嚴肅認真，人們一會兒說，凡是他所說的話，他心裡都那麼想，人們一會兒又從他的笑料裡看出凡是他想的，他都說出來了。從這部兩卷本的優秀諷刺作品中看出什麼不道德的人，大概也會將布瓦洛《論婦女》中的諷刺，波克蘭②的《喬治·唐丹》以及民法中的若干條款判處火刑的。這等於仿照阿爾芒德，他想把不潔的音節從詞中驅逐出去，不然就是將婚姻看成神聖不可侵犯。永遠也不應忘記，我們是生活在要多美好有多美好的社會裡。單身漢根本沒有提議重建婚姻。為什麼不可以呢？拿破崙法典定好了嘛！但是，最了不起的是他的目光犀利，能在一個天生命運不凡的人眼睛中挑出刺來。這是他給大部分已不再是單身漢的人起的彬彬有禮的名字。但願上帝保佑他再不要改變自己的狀況！一個開船的把別人送到岸上自己倒淹死了，這樣的情況並不稀罕。單身漢，在那快活的攝政時代，可以被視為一個有教養的快活人，他那本理論書籍說不定會為他打開王宮的大門，說不定還能為他打開法蘭西科學院的大門呢！他研究過希臘人，羅馬人和我們古老的高盧人，尤其研究過女人。據說，女人是喜歡別人誹謗她們的。單身漢以那麼可愛的自命不凡的神氣說她們的壞話，說不定抵得上黎塞留公爵的十次征服呢！

　　①拉丁文：有兩張面孔的，兩面的。

　　②莫裡哀原姓波克蘭，莫裡哀是他的藝名。

　　總而言之，這些思考包含著那麼多五光十色的東西，要一一分析很困難。用帕斯卡爾的一句話來說，婚姻是一個圓心，其圓周不在任何地方。在《沉思錄之一》裡，作者與他的主題較量，就象雅各與天使較量一般。這《沉思錄之一》從哪方面來說都是絕妙的諷刺傑作。《夫婦統計學》比查理·迪潘男爵的計算更可樂。單身漢根據法國女人的準確數目，數學般精確地證明（該死的夫妻信任！）「體面」女人有多少，「恪守婦道」的女人有多少。我害怕叫這個小小的神聖群體灰心喪氣，不敢在此報告這兩個總數。對「寄宿學校」的思考，充滿了以事實為基礎的謹慎的道德。這一章的對象是為母的人，值得考慮。作者懷著最奇異的烏托邦幻想雜亂無章地道出的有益而又有意義的事情還不止這些。「婚姻衛生學」，「格言警句」，「夫婦憲章」，常常向單身漢提供傑出的見解和豐富的經驗，而且特別精明。對「兩床分隔」和「同睡一床」的思考，再沒有比這包含著更多的叫人喜歡、有教育意義、又叫人開心的事了。從與婚姻的關係上看「宗教信仰與懺悔」一章，內容實際上要比第一眼望上去要豐富得多。總而言之，這部聖事福音書無論怎麼看，都確實「叫人舒服」。單身漢未能避免的缺點，是有時打破僵局比較笨拙。滑過去，不要使勁！但是熱情奔放、色彩斑斕而又極有特色的文筆，風趣話和冷嘲熱諷，令人愉快的而又更令人愉快地敘述出來的趣聞軼事，是對這部奇書衷心讚譽的最後一筆。在這部書中，思想比表達更為大膽。繼布裡雅·薩瓦蘭的《味覺生理學》之後，看來任何人都不會覺得這部著作枯燥乏味。待作者舉行婚禮那一天，我們等著他，如果他過了「生理學」的年齡以後敢於結婚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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