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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他們真不在上面睡了嗎?」麵包賊一邊說,一邊傻乎乎地發出粗野的笑聲。「我說,你不怕勒·加爾發火?」他又說,聲音很低,弗朗西娜一個字也沒聽到。

  「這個,他要發火就發吧,」土行者壓著嗓音說,「反正我們也把藍軍殺了。來,」他接著說,「咱倆把這輛車推回去。」

  麵包賊抓起車轅在前面拉,土行者搬動車輪在後面推,一眨眼的功夫,弗朗西娜連想都來不及想,就被推進了穀倉,眼看就要被關在穀倉裡。麵包賊已經走出去幫忙搬運一桶蘋果酒,這是侯爵吩咐送給衛隊的士兵喝的。土行者也正在往外走,準備關門。他從馬車旁邊走過,突然覺得有一隻手拽住了他羊皮襖上的長毛,他停住腳步,看見了一雙眼睛。這雙溫柔的眼睛對他有磁鐵般的力量,他動也不動地站了一會兒,仿佛中了魔。

  弗朗西娜從馬車裡一躍而出,說話時尖厲的語調把一個女人被激怒時的感情表現得淋漓盡致:「皮埃爾,你在路上給那位夫人和她兒子報了什麼信?你們在這兒幹什麼好事?你躲躲藏藏地幹什麼?我什麼都要知道。」這幾句話叫這個舒昂黨臉上現出弗朗西娜從來不曾見過的表情。

  布列塔尼人拉著天真的情婦走到門口,搬過她的身體,讓她沖著潔白的月光,用一雙怕人的眼睛盯住她說:「行,我他媽豁出去了!弗朗西娜,我告訴你,但是,你得先憑著這串念珠起誓……」他從皮襖裡抽出一串舊念珠,接著說,「你認識這個聖物,我問你一件事,你憑它起誓回答我真話。」弗朗西娜看到念珠,臉上發燒,這無疑是他倆愛情的信物。

  「就是憑著它,」舒昂黨人很激動,「你曾經發誓……」

  他沒有說完。農村姑娘的手放在她野蠻情人的嘴唇上,不准他再說。

  「那我還需要發誓嗎?」她說。

  他溫柔地抓住情人的手,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說:

  「你服侍的小姐真叫德·韋納伊小姐麼?」

  弗朗西娜耷拉著胳膊,垂下眼皮,低下腦袋,臉色發白,呆立不動。

  「她是個臭婊子!」土行者用惡狠狠的腔調說。

  這句話剛一出口,那只美麗的手又捂住了他的嘴。但是這一次,他粗暴地閃開了。布列塔尼少女眼前不再是她的情人,而是一隻野性大發的猛獸。舒昂黨的眉頭擰得緊緊的,嘴唇咬在一起,而他張開嘴露出牙齒時就象一隻呲牙咧嘴保護主人的惡犬。

  「我離開你時,你是一朵花,找到你時,你是一堆狗屎。天哪!我為什麼要離開你呢?你們到這裡來是來害我們的,你們要出賣勒·加爾。」

  這番話聽起來不象人語,倒象野獸的咆哮。弗朗西娜很有些悚然,但是聽到最後一句責駡,她大膽地抬起溫和的眼睛,端詳著他狂暴的面孔,平靜地說:「我以靈魂的得救起誓,你說的不對。這都是那個夫人想出來的。」

  這回輪到他低下頭了;她拉起他的手,用一個嬌嗔的動作叫他朝著自己,對他說:「皮埃爾,我們為什麼要和這些事攪在一起呢?你聽我說,我不明白你怎麼能夠懂得這裡面的東西,反正我是什麼也不懂!但是你要記住,這個美麗高尚的小姐是我的恩人,也是你的恩人,我和她情同親姐妹。只要我們和她在一起,至少只要你我還活著,就不能讓她出一點岔子。你要向我發誓,在這裡我信得過的只有你。」

  「我又不是這裡的長官。」舒昂黨粗聲粗氣地說。

  他的臉陰沉下來。她捏住他兩隻下垂的大耳朵,輕輕一擰,好象在逗弄一隻貓。

  「那你就答應我,」她見他臉色緩和了一些,就說,「用你全部力量保衛我們恩人的安全。」

  他搖了搖腦袋,仿佛說不容易辦到,這個動作叫布列塔尼姑娘渾身一震。正在這節骨眼上,衛隊已經到了堤道。士兵的腳步和武器的碰撞在院子裡激起回聲,似乎使土行者不能再猶豫下去。

  「我也許能救她,」他對自己的情人說,「不過你必須叫她待在屋子裡。」他又補充說:「不管出了什麼事,和她一起待著,不許走露半個字;要不然,全都玩完。」

  「我答應你。」她緊張得要死。

  「那好,你回去吧。馬上回去,對誰都不許慌裡慌張的,對你女主人也一樣。」

  「好吧。」

  她握了握土行者的手,這舒昂黨瞅著她象小鳥似地輕捷地跑上臺階,然後便閃身鑽進了樹籬,好比一個演員,見大幕啟動,悲劇就要開始,便一溜煙跑回後臺。

  「我說,麥爾勒,我感到這地方象有機關埋伏。」到達古堡前面時吉拉爾說。

  「我頗有同感。」上尉憂心忡忡地說。

  兩位軍官立刻向堤道和大門派了崗哨,以確保這兩處的安全,然後滿心狐疑地打量著湖邊和四周的景物。

  「罷罷罷!」麥爾勒說,「我們應該放心地走進這破房子,要不然索性就別進去。」

  「進去。」吉拉爾說。

  軍官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刻解散,卸下槍支架成三角形,在麥秸地鋪前擺成一排,地鋪中間正放著那桶蘋果酒。他們分成幾組,有兩個農民開始給他們分黃油和黑麵包。侯爵迎上來接待兩位軍官,領他們到客廳去。吉拉爾在走上臺階前朝古堡兩側望瞭望,只見兩邊古松森然,黑色的枝幹遮遮攔攔,便把飛毛腿和開心鑰匙召喚到面前。

  「你們倆到花園裡察看一下,到樹叢裡搜一搜,聽見沒有?然後,派一個崗哨守著槍支……」

  「我們能不能先把火生起來,然後再去搜索,副隊長?」開心鑰匙說。

  吉拉爾點點頭。

  「你看得出來,開心鑰匙,」飛毛腿說,「鑽進這個馬蜂窩,副隊長算是走錯了一步棋。要是于洛指揮,他絕不會把我們拉到這兒來。一進這裡面,就好比甕中之鼈了。」

  「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開心鑰匙回答,「怎麼啦,你這個機靈鬼,你怎麼會沒想到這個崗亭是那個怪可愛的女人的古堡,我們那位百里不挑一的上尉,嘻嘻哈哈的麥爾勒一個勁地巴結,肯定會把她娶過來,這是擦亮的刺刀,明淨的事。娶這樣一個女人,全聯隊人臉上都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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