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舒昂黨人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您以為,」杜·加夫人插進來,「富歇會愚蠢到從街頭上找個女人派來?他使用的誘惑手段當然要與您的名聲相稱。儘管您瞎了跟,您的朋友卻睜大眼睛保護著你。」

  「夫人,」勒·加爾氣哼哼地瞪了她幾眼,「請記住切莫打什麼主意陷害這位小姐,也莫傷害她的衛隊,否則,我要是報復起來,只怕您想什麼辦法都無濟於事。我希望小姐在這裡被待若上賓,就像是屬￿我的一個女人。我想,我們都是韋納伊家族的朋友。」

  侯爵遭到反對,他的反應就和一般青年人遇到什麼障礙時一模一樣。儘管從表面上看,他對待德·韋納伊小姐的態度很輕薄,他又叫人相信,他對德·韋納伊小姐不過是逢場作戲,可是由於自尊自大的感情,他剛才邁出了一大步。他發現既然承認這個女人是大家閨秀,那麼她是否得到尊敬就與他自己的名譽息息相關了。他跑到人群中去遊說,擺出一副面孔,好象你要得罪了他就不得太平,他保證這個陌生姑娘的確是德·韋納伊小姐。不一會兒,嘰嘰喳喳的議論全都平息下來。等蒙托朗在客廳裡建立了一種和諧的空氣,也讓眾人的要求都得到了滿足,然後他急不可耐地回到情人身邊,低聲地說:「這些傢伙搶走了我一段美好時光。」

  「有您在我身邊,我很高興。」她笑著說,「我得告訴您,我是很好奇的,對我提的問題,您不要厭煩才好。首先,請您告訴我,那位穿綠呢子外套的先生是誰?」

  「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布裡戈少校,沼澤區①的人,是已故的梅爾西愛②——綽號『旺代人』的戰友。」

  ①巴黎沼澤區居民多為貴族和僧侶。

  ②梅爾西愛(1778—1800),大革命時期貴族叛軍的著名將領,本故事發生時未死,說「已故」是作者的疏忽。

  「那麼在和他議論我的那位粗壯的紅臉貴族是誰?」德·韋納伊小姐又問。

  「您知道他們說些什麼?」

  「假若我想知道呢?……這不該算一個問題吧?」

  「但是我要是說出來,只怕就會得罪您。」

  「既然您讓人家得罪我,我在你這裡挨駡您卻置若罔聞,那麼就再見吧,侯爵!我一分鐘也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這些可憐的共和國兵士多麼誠實,多麼信任別人,我哄騙了他們已經感到後悔了。」

  她走了幾步,侯爵跟在後面。

  「親愛的瑪麗,請聽我說。我以我的榮譽起誓,儘管我不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卻已經叫他們收起那些風言風語。但是,以我目前的處境,既然巴黎政府裡的朋友告訴我富歇打算用一位街頭朱迪特①對付我,叫我不要相信路上遇見的任何一個女人,那麼我這些至近的朋友認為您長得太漂亮,不象上層社會的女人,這也無可非議……」

  ①朱迪特,以姿色誘殺敵將的猶太女英雄。見《舊約·經外書》。

  侯爵一邊說,一邊把目光深深地探進德·韋納伊小姐的眼睛,她漲紅了臉,禁不住流下了幾滴眼淚。

  「我受到這些人辱駡是罪有應得,」她說,「我希望您即便相信我是個低賤女子,但是仍舊愛著我……那樣的話,我也就不再懷疑您了。您欺騙我的時候,我相信了您,現在我以誠相待,您卻不相信我。先生,你我到此為止吧。」她雙眉緊蹙,臉色變得慘白,好象一個臨終的女人,「永別了。」

  她懷著絕望的心情沖出了餐廳。

  「瑪麗,我的生命是屬￿您的。」年輕的侯爵附在她耳邊說。

  她站定下來望著他。

  「不要這樣說,」她說,「我不會計較的。永別了。我跟您到這裡來,既沒有考慮我的過去,也沒有考慮您的未來,真是發了瘋。」

  「怎麼,您莫非真想在我把生命交付您的時候離開我!……」

  「那是因為感情和欲望一時的衝動。」

  「然而決不反悔,明志終生。」他說。

  她返回餐廳。侯爵為了掩飾心中的激動,重開剛才的談話。

  「您剛才向我打聽他姓名的那個人是個可怕的人物,叫居丹神甫,是頑固的耶穌會教士,什麼都不顧惜,或許也是出於忠誠,所以儘管一七六三年的敕令①叫他們離開法國,他們卻偏偏賴著不走。這個地區烽煙四起,煽風點火的就是他,他還到處擴大名叫聖心會的宗教組織。拿宗教當作工具,在他可謂是駕輕就熟,硬能叫入會者相信他們死了還能複生,用花言巧語的說教維持他們的宗教狂熱。您看,事情就是這樣,只有利用每個人的特殊利益才能實現偉大的目標。政治的全部訣竅就在於此。」

  ①一七六三年(一說1764年)法王路易十五發佈敕令,解散民怨極大的耶穌會,耶穌會教士必須離開法國。

  「那個老頭是誰?看上去精力還很旺盛,身強力壯,那張臉叫人望而生畏。那邊,就是穿一件破破爛爛的律師袍子的那個人。」

  「律師?他正想當旅長哩。您難道沒聽人說過龍吉?」

  「原來是他!」德·韋納伊小姐嚇了一跳,「您就用這種人!」

  「輕點!他會聽見的。看見和杜·加夫人嘀嘀咕咕的那位……」

  「就是穿一身黑衣服,好象法官的那個人?」

  「他是我們的一位談判代表,叫拉比亞迪埃,父親是布列塔尼高等法院的顧問,他的名字好象是叫什麼弗拉梅;不過他倒深得親王們的信任。」

  「那旁邊那個人呢?攥著個白瓷煙斗,右手五指攤開,撐住護牆板,樣子活象鄉巴佬。」

  「見鬼,居然給您說中了,他是這位夫人死去的丈夫的獵場看守。我用來抵抗別動軍團的部隊中就有他指揮的連隊。國王最忠誠的僕人在這裡大概就要數他和土行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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