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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二十一

  路易絲·德·紹利厄致勒內·德·萊斯托拉德

  嫁了人的親愛的小鹿,你這封信來得正好。它為我證明了一個大膽計劃的正確性,對於這個計劃,我已經醞釀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我心裡產生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欲望,想瞭解某些從未經歷過、甚至被禁止知道的事,這種欲望使我時刻不得安寧。它也說明,社會法則和自然法則在我的頭腦裡正進行著一場戰鬥。我說不清楚,自然法則在我身上是否要比社會法則更加強大,然而,我驚訝地發現,我正在調和這兩大力量。說得明白一點:我想找一個晚上,單獨和費利普在花園盡頭的菩提樹下談一個小時。公爵夫人曾笑著把我稱作情竇初開的饒舌婦,這一說法還得到父親的肯定。現在,我這種欲望倒是使我無愧於這一稱號了。儘管如此,我還是認為,這種做法雖有不妥,但還是謹慎和明智的。我一方面要對費利普在牆腳下度過的無數夜晚給予報償,另一方面我還想知道費利普先生對我這次舉動有什麼想法,以便及時對他作出判斷;如果他把我的過失加以神化,我就讓他做我的好丈夫;如果他一反在愛麗舍田園大道騎馬兜風時那種恭順小心的態度,我就再也不和他見面了。說到社交界麼,與其在德·摩弗裡紐斯夫人或者鮑賽昂老侯爵夫人家對我的情人頻頻微笑,不如這樣和他見面,還可以少擔一些風險。因為,在這些夫人家裡,我們已經被間諜包圍了;上帝知道,一個姑娘被懷疑鍾情于瑪居梅這樣一頭怪物,會招來多少異樣的目光。啊!你可知道,我在醞釀這一計劃的時候,心情是何等紛亂;為了使這個計劃得以實現,我操了多少心喲!可惜你不在我身邊,要不然我們可以談上幾個小時,或在一座座吉凶未蔔的迷宮中尋找出路,或不論好歹,事先領略一下夜闌人靜的時刻,在紹利厄公館,在透過點點月光的美麗菩提樹下初次幽會的滋味。我獨自一人捫著跳動的心兒對自己說:

  「勒內啊,你在哪兒?」就這樣,你的來信無異是烈火碰上了乾柴,燒掉了我僅餘的一點躊躇。我終於向窗外那個驚愕不已的崇拜者拋出一封短信,信中附有一紙花園小門鑰匙的精確圖樣。我寫道:

  有人要阻止你做出瘋狂的舉動。你在摔得頭破血流的同時,將敗壞你所愛的那個人的名聲。當月光將花園盡頭的菩提樹置於陰影之中的時候,你值得人家這時來和你談話,配得上這個新的敬重的表示嗎?

  昨晚深夜一時,正當格裡菲思準備回房就寢時,我對她說:

  「親愛的,請戴上披巾,陪我出去走一走,我想到花園盡頭去一下,但不想讓旁人看見。」

  她什麼也沒有說,當即跟著我走了。勒內,我懷著憂喜交集的心情等了他好一會兒,當我看到他象一個影子似的閃了過來時,真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順利地來到花園以後,我對格裡菲思說:

  「請不必驚訝,那是瑪居梅男爵,正是為了他,我才把你帶到這兒來的。」

  她還是一言不發。

  「您叫我來有什麼吩咐?」費利普的聲音充滿著激情;在夜闌人靜的氣氛中,我們衣裙的窸窣聲,腳踩在沙子上的響聲,儘管非常輕微,卻已經使他不能自持了。

  「有些事我無法寫在信中,所以想當面和您談談。」我這樣回答。

  格裡菲思走到六步以外等著。這是一個暖洋洋的夜晚,空氣中彌漫著陣陣花香;現在,我幾乎是單獨和他置身於菩提樹下恬靜的陰影之中;樹蔭之外,府邸被月光照成白幽幽的一片,使花園更顯得光熠熠的;此時此刻,我感到有一種醉人的快意。月光所造成的明暗對比為我倆的愛情增添了神秘的色彩,而這一愛情終將歸結為盛大的婚禮。我們倆對於這一新奇的意境深感驚訝,同時又覺得十分愉快。這樣過了一會,我才想起要說的話:

  「雖然我不怕別人惡意中傷,我還是不能讓您再爬這棵樹,翻上這堵牆,」我指著榆樹對他說,「我們倆一個象小學生,一個象寄宿學校的女孩子,這樣的把戲應該玩夠了。讓我們把自己的感情昇華到決定命運的高度吧。萬一您跌下來摔死,我就是跟您死了也落個不清不白……」

  我注視著他,他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

  「要是您被人發現,那麼,我,或者我母親將會受到懷疑……」

  「請原諒。」他用微弱的聲音說。

  「以後可以在路上走走,我聽得到您的腳步聲,要是我想見您,我會打開窗子的;不過,我不想讓您擔這種風險,我自己也只有在事態嚴重時才會冒這個險。您為什麼用冒冒失失的行為逼著我做出同樣冒失的舉動,從而使您對我作出不良的評價呢?」

  我看到他眼眶裡閃動著淚花,這實在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回答了。

  「您一定認為,」我含笑對他說,「我今天的舉動是極為輕率的……」

  我們默默地在樹下踱了兩圈,然後他開了腔:

  「您一定認為我傻氣十足;幸福使我那樣的陶醉,以至於我一點力氣和頭腦都沒有了;但至少請瞭解這一點:在我的心目中,您只是用自己所許可的辦法使您的行為變得更加聖潔。我對您懷有的敬意只能與我對上帝的敬意相比。再說,格裡菲思小姐也在這兒。」

  「費利普,她在這兒是防別人,而不是防我們。」我急忙向他解釋。

  親愛的,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知道,」他用極為謙恭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即使她不在,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也會象她看到我們時一樣:如果我們面前沒有別人,至少還有上帝,我們既需要得到社會的尊重,也需要自愛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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