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禁治產 | 上頁 下頁


  ——侯爵將二子克萊芒·德·埃斯巴伯爵與卡米葉·德·埃斯巴子爵幽禁屋內,生活狀況與彼等之姓氏及前途均不相稱。侯爵經濟常感窘迫,房東馬雷斯特先生最近曾請求法院扣押屋內家具。執行之時,侯爵竟親出協助,對執達吏招待殷勤,謙恭備至,仿佛對方身分較侯爵更為高貴……

  包比諾和內侄倆念到這裡,不禁相視而笑。

  ……除有關冉勒諾母子的事實以外,侯爵行事均帶有瘋狂意味。近十年來,渠所關切之事僅限於中國事物,中國服裝,中國風俗,中國歷史,乃至一切均以中國習慣衡量;談話之間往往以當代之事,隔日之事,與有關中國之事混為一談;侯爵平日雖擁戴王上,但動輒徵引中國政治故實,與我國政府之措施及王上之行為相比,加以評述。

  此種自溺狂使侯爵行為毫無理性,馴至不惜身分,一反平日對於貴族階級立身處世的主張,經營商業,每日簽發約期票;似此行動,實屬危害其自身之安全與財產,因一朝身為商賈,拖欠債務即可使其宣告破產。侯爵為刊印分期出版的《插圖本中國史》起見,與紙商,印刷商,鐫版商,著色員等等訂定合同,金額之大,使各該商人均要求具呈人申請予侯爵以禁治產處分,以便保障彼等之債權……

  畢安訓叫道:「這傢伙簡直瘋了。」

  法官道:「你認為他瘋了嗎?得聽聽他的話再說。一面之詞,不足為憑。」

  「可是我覺得……」

  「可是我覺得,」包比諾接著說,「倘若我親屬之中有人想執管我的產業,倘若我不是一個每天都可以由同僚證明我精神正常的普通法官,而是一個公爵,貴族院議員,那麼只要象德羅什那樣會玩點小手段的訴訟代理人,就可能進一個狀子,把我說成這樣。」

  ……侯爵之自溺狂使子女亦蒙受影響,彼等所受教育竟一反常規,學習內容與天主教義抵觸之中國史實,學習中國方言……

  畢安訓說:「德羅什說這種話,真有點莫名其妙了。」

  法官回答:「這是他的首席幫辦高德夏起的稿;你認得高德夏,他可是不喜歡中國人的……」

  ……子女日常生活中之必需品往往極感缺乏;具呈人雖一再要求,亦無法與他們見面;侯爵每年僅率領彼等與母親相見一次;具呈人屢次設法,亦無從致送生活用品及兒童需要之物……

  「噢!侯爵夫人,你這是開玩笑了。話說得越到家,漏洞越多。」法官把卷宗夾子放在了膝上,又道:「你想,天下哪有一個做母親的人,會沒有心腸,沒有感情,沒有頭腦,連動物的那點兒本能都沒有,以至於一籌莫展的?母親為了要接近孩子所發揮的機智,決不亞于一個少女安排私情的手段。如果你那個侯爵夫人真要供給孩子們衣食,便是魔鬼也阻攔不了,你說是不是?狐狸的尾巴太長了,瞞不過一個老法官的眼睛的!好,咱們念下去再說。」

  但子女今已長成,亟需脫離此種教育之惡劣影響,生活享用亦當與其身分相稱,同時彼等更不宜經常見到父親之行為。

  關於上述各點,鈞院不難加以證實:德·埃斯巴侯爵常稱十二區之簡易庭推事為七品官,稱亨利四世中學之教員為翰林。——(哼,他們聽了生氣了!)

  ——事無大小,侯爵均謂在中國即非如此這般!談話之間倘或提及冉勒諾夫人或路易十四時代之時事,侯爵即愁容滿面,且常自以為身在中國。渠之鄰居,例如同住一處之醫學生愛德蒙·伯凱,冉-巴蒂斯特·弗雷米奧教授,與侯爵往還之下,認為其有關中國之偏執狂,實出於冉勒諾母子之陰謀,意欲借此使侯爵完全喪失理性,蓋冉勒諾太太對侯爵唯一的幫助,僅限於供給一切有關中國之材料。

  具呈人並可向鈞院證明,自一八一四至一八二八年間,冉勒諾太太及其子冉勒諾先生所得之款項,總數已不下一百萬法郎。

  為證明上開事實,具呈人可提出與德·埃斯巴侯爵經常見面之人作證,彼等之姓名及身分已見上文,其中不少人士並向具呈人建議向法院狀請予侯爵以禁治產處分,認為惟如此方能使其財產及二子不致因侯爵行動乖張而蒙受危險。

  以上所述既證明德·埃斯巴侯爵已陷於精神錯亂之癡愚狀態,具呈人自當請求鈞院為執行禁治產起見,迅將本案諮送檢察長,並指派推事克日辦理……

  包比諾念完了狀子,說道:「你看,這裡是庭長要我承辦這件案子的批示。德·埃斯巴太太有什麼事要求我呢?全部事實已經寫在這裡了。明兒我要帶著書記官去訊問侯爵,我覺得這件事蹊蹺得很。」

  「姑丈,我在公事方面從來沒求你幫忙;這一回我替德·埃斯巴侯爵夫人討個情,可不可以為了她的特殊情形通融辦理?要是她到這兒來,你願意聽她的陳訴嗎?」

  「當然願意。」

  「那麼你上她家裡去聽罷:德·埃斯巴太太身體很嬌,帶點病態,非常神經質,到你這種耗子窠似的地方來會不舒服的。你晚上去,不必吃飯,既然法律禁止你們在當事人家裡吃喝。」

  包比諾以為在內侄的嘴角上看到一點諷刺的表情,便道:

  「法律不也禁止你們從死亡的病家那兒接受遺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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