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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只不過多了一個障礙罷了,我會很樂意去克服的。」

  「可她是有夫之婦。」

  「多麼可笑的反對理由!」

  「啊!」伯爵夫人苦笑著說,「您既懲罰我們犯了錯誤,又懲罰我們痛改前非。」

  「別生氣,」馬夏爾連忙說,「我求您,原諒我吧。喏,我再也不去想德·蘇朗日夫人了。」

  「我真恨不得罰您到她那兒去呢!」

  「好,我這就去,」男爵笑著說,「待我回到您的身邊,我對您的迷戀只會更深。您會看到,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也奪不走這顆屬￿您的心。」

  「不如說您想贏上校的那匹馬。」

  「啊!背信棄義的小子,」他笑著回答,一面用指頭威嚇他的朋友。

  蒙柯奈走了過來,男爵把伯爵夫人身邊的位子讓給他,並帶著嘲弄的神情對伯爵夫人說:

  「夫人,這兒有個人誇下海口說,能在一個晚上贏得您的青睞。」

  他離開兩人時心裡暗暗高興,自己激發了伯爵夫人的自尊心,同時又說了上校的壞話。然而,儘管他一向精明,卻沒有覺察出德·沃德勒蒙夫人話裡的諷刺意味,也絲毫沒發現,伯爵夫人和上校兩人已互相朝對方靠攏了幾步,雖然他們自己並未意識到。審查官走走停停,愈來愈接近那個大燭臺,坐在燭臺下的德·蘇朗日伯爵夫人依舊是面色蒼白,戰戰兢兢,好象只有兩隻眼睛還有點生機。就在這時,她的丈夫來到客廳門口,兩眼因激情而閃閃發亮。留心著周圍一切的老公爵夫人急忙跑過去,挽住她侄兒的手臂,並且要他用自己的車送她回家,說是在這裡煩悶得要死。她高興地想,這一來可以防止發生一件後果嚴重的醜事。臨走時,她向侄女兒做了個奇怪的暗示,指了指正準備和侄女兒搭訕的大膽的男舞伴,意思好象是說:「他來了,你報復吧。」

  姑媽投向侄女的目光讓德·沃德勒蒙夫人發現了,她頓時心裡一亮,疑惑自己上了這個老於世故、工于心計的老太太的當。「這個不講信義的公爵夫人,」她想,「她一面教導我,一面又用她的方式捉弄我,也許她覺得這很有趣吧。」

  想到這裡,自尊心比好奇心更有力地驅使她去弄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因為心中有事,她不可能再談笑自若,誰知上校把她言談舉止上的拘謹往有利於自己的方面去理解了,於是態度變得更熱情、更急切。那些看穿了世事的老外交家頗有興趣地觀察著人們臉上的表情變化,他們從未遇見過這麼多值得注視和揣摩的富於戲劇性的事。激動著這兩對男女的種種感情和欲望在這一間間熱鬧的客廳的每個角落都存在,只是它們千變萬化,在另一些人身上以另一些稍稍不同的形式和色彩表現出來罷了。面對著這些強烈的感情和欲望,這些愛情糾紛、這些甜蜜的報復和殘酷的青睞、這些灼灼的目光、這洋溢在他們周圍的整個熾烈的生活,他們只能更加尖銳地感到自己無能。男爵終於在德·蘇朗日伯爵夫人旁邊坐了下來。他的目光偷偷地來回打量著那嬌嫩如朝露、幽香如野花的頸脖。他靠近欣賞著那老遠就使他驚異的美色。他可以看到一隻纖巧的腳穿著好看的鞋,他用目光度量著那柔軟婀娜的腰肢。當時,女人們模仿古希臘的雕像,把長裙的腰帶正好系在乳房之下,這種款式對上身長得有缺點的女人是無情的。馬夏爾偷偷看了看伯爵夫人的胸部,不禁被她那完美的線條迷住了。

  「今晚您一次也沒跳舞,夫人,」他討好地低聲說;「我想,不是因為沒有舞伴吧?」

  「我從來不在社交場合露面,沒人認識我,」德·蘇朗日伯爵夫人冷冷地回答,她一點沒領會剛才姑媽給她使的眼色是要她討好男爵。這時,馬夏爾為了裝出神態自若的樣子,將戴在左手的那只鑽石戒指晃來晃去,鑽石的閃光好象猝然使年輕的伯爵夫人心裡豁然開朗,她臉一紅,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看了看男爵。

  「您喜歡跳舞嗎?」普羅旺斯人問,試圖恢復談話。

  「啊!非常喜歡,先生。」

  少婦那意味深長的語調在審查官心中喚起了朦朧的希望,同時也使他感到驚奇,他突然察看了一下少婦的眼色,兩人的目光相遇了。

  「那麼,夫人,我自告奮勇做您第一場四組舞的舞伴,是不是太冒昧呢?」

  天真羞赧的紅暈飛上了伯爵夫人白皙的雙頰。

  「可是,先生,我已經拒絕過一個舞伴了,一位軍人……」

  「是不是那邊那個高個兒騎兵上校?」

  「對,正是他。」

  「嘿!他是我的朋友,別擔心。您答應和我跳舞嗎?」

  「好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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