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婚姻生理學 | 上頁 下頁
六十九


  我們曾經觀察一位被無法抗拒的愛情弄得身不由己的少婦,她的謀劃可說是最巧妙不過了。她恨透了她所不喜歡的人,而對情人卻頻頻暗送秋波。當她丈夫確信她喜歡她的隨身男伴而討厭另一位侍從騎士的時候,她故意使自己和後者處於一種其風險已早有計算的地位,使丈夫和那位被憎恨的單身漢相信,她的愛與恨同樣是虛假的。等把丈夫弄得胡裡胡塗的時候,她又故意讓一封情書落入丈夫手中。一天晚上,正在發生她長期醞釀的突變關頭,夫人忽地跪倒在丈夫跟前,淚如雨下,完成對自己有利的戲劇衝突。「我尊重你、尊敬你,」她喊道,「除了你,我沒有可以傾吐肺腑的人。我是愛上別人了!難道這是可以輕易抑制的感情麼?但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向你承認這種感情,懇求你保護我、挽救我,使我免於沉淪。請你作我的主人,請你嚴厲地對待我,把我從這裡救出去,把造成這一痛苦的那個人趕走,請你安慰我。我一定把他忘掉,我願意這樣做。我不願背叛你。我誠心誠意地要求你原諒我由於愛情而對你背信棄義。是的,我向你承認,我假裝對我表兄的感情是對你的洞察力所設的陷阱,我愛他是出自友誼,但出自愛情……啊!原諒我吧!……我只能愛……(說到這裡,更加嚎啕大哭起來。)啊!咱們走吧,咱們離開巴黎吧。」她哭著,直哭到秀髮紛披,衣衫零亂。午夜十二時,丈夫終於原諒了。那位表兄從此似乎已不構成威脅,彌諾陶洛斯於是又吞噬了一個犧牲品。

  我們能給你什麼教導,來打敗這樣的對手呢?她們的腦子裡充滿維也納會議的整套外交手腕,無論是委身於你還是脫離你的懷抱,都十分高明。有哪個男人能夠靈活到放下自己的力量和權勢,尾隨妻子進入這個迷宮呢?

  每時每刻說假話套真情、說真話以發現虛假;臨時改變炮位,並在開火時把大炮的火門釘死;拖敵人上山,五分鐘後又返回平原;帶著敵人猛轉,象只鳳頭麥雞在空中轉得暈頭暈腦似的;必要時表示順從,但又適當地作出無聲的反抗;象年輕的音樂家一口氣從鋼琴上最低的音符彈到最高的音符那樣,要掌握考慮一整套假設的藝術,並猜出女人行動的秘密意圖;對女人的愛撫要存有戒心,要從中猜度其思想而不要只享受其樂趣,這一切對聰明的男人,對清醒而有觀察力、富於想像、行動有頭腦的人來說,不過是一種兒戲;但的確有許許多多的丈夫只要一想到在一個女人身上實踐這些原則,便心驚膽戰。

  這些人寧願一輩子更加倍地努力,以求當上棋藝中的二流角色,或者敏捷地一棒把一個檯球打入洞裡。

  有的人會對你說,他們不能這樣永遠繃緊自己的神經,打亂自己的一切習慣。於是,妻子勝利了。她認識到她在精神和魄力上比丈夫優越,雖然這種優勢只是暫時的。由此,她心裡便對一家之長產生了蔑視的情緒。

  如此多的男人之所以不能在家裡說了算,其原因並非缺乏良好的意願,而是沒有本事。

  至於那些願意接受這一激烈決鬥的臨時安排的人,他們說真的需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

  事實上,在必須使用這一秘密戰略的所有方法時,往往不必給這些鬼娘們兒設什麼陷阱。女人一旦想隱瞞點什麼,她們的臉色便變得使人無法參透。下面是我們知道的一個例子。

  一位年輕貌美、秀外慧中的巴黎風流女子還沒有起床,坐在她床邊的是她的一位最親愛的朋友。忽然,另一位性情異常剛烈,並經她默許有權以主人口吻說話的朋友來了一封信。

  信用鉛筆寫,內容是這樣的:

  「我獲悉C先生此時正在你家裡;我等著一槍把他的腦漿打出來。」

  D夫人鎮定自若地繼續與C先生談話。她要求C先生給她一張鋪著紅色摩洛哥山羊皮的小桌子。C先生把桌子拿來了。「謝謝,親愛的!……」她對C先生說道,「您接著講吧,我聽著。」

  C繼續講。她一面回答,一面寫了下列這封短信:

  既然您對C有嫉妒之心,你們可以彼此把對方的腦漿打出來,隨你們的便;您可能會死,但是斷氣……我看未必。

  「我的好朋友,」她對C先生說道,「請您把這支蠟燭點著。好,您真好。現在,讓我起來吧,請把這封信交給H先生,他在門口等著哩。」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她無比冷靜,聲音、語調、面部表情,都沒有激動的痕跡。這一大膽的構思獲得了完全的成功。H先生從C先生手裡接到回信以後,氣便消了,心裡只惦著一件事,就是竭力不笑出來。

  但是,越是往我們想照亮的山洞裡扔火炬,越覺得山洞很深,簡直是個無底深淵。我們認為,指出當女人包藏禍心,達到無懈可擊的程度時,男人所必須實行的戰略原則,這樣做比較合適,也比較有教育意義。下面的例子比起其他任何理論來,能使我們汲取更多的教訓,給我們指出更多的方法。

  一天,勒布倫親王請幾位知己朋友吃飯。大家喝了香檳,不覺面紅耳熱,飯後便談起女人的狡計這個沒完沒了的話題。

  最近傳說發生在勒尼奧伯爵夫人身上的一條項鍊的故事①,成了這次談話的中心。

  一位頗受人尊敬的藝術家,曾被皇帝恩寵的學者②,極力支持一種毫無男子氣概的意見,即禁止男人有效地反抗女人策劃的陰謀。

  ①勒尼奧伯爵夫人(1775—1857)想要一條寶石項鍊,便與賣項鍊的商人合謀,商人只索價一萬五千法郎。伯爵同意了。項鍊的真實價錢是二萬五千法郎,差額由情夫補上。但伯爵把項鍊帶到另一個珠寶商處估值,並以實價賣出,還當著那個情人的面告訴妻子自己作了一宗有利的交易。一時成為社交界的笑話。

  ②指維旺-德農(1747—1826),畫家、考古學家,曾隨拿破崙遠征埃及,並被任命為博物館總監。

  「我有幸體驗到,」他說道,「在她們眼裡,根本不存在神聖的東西……」

  夫人們立即群起抗議。

  「但我可以舉出一件事……」

  「這是個例外!」

  「咱們聽聽這個故事吧!……」一位年輕的夫人說道。

  「好!那就給我們講講吧!」在座的人齊聲喊了起來。

  那位謹慎的老者環視四周,弄清了夫人們的年紀以後,微笑著說道:「既然我們都是生活的過來人,我同意給你們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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