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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西的議員①

  ①阿爾西的議員:本研究的主要內容為外省選舉。開始對外省選舉進行描繪以前,指出本篇所描寫的事件並非發生在奧布河上的阿爾西城,恐怕已是多此一舉。阿爾西地區要到距阿爾西十五裡(法古裡,一裡約等於四公里,下同。)以外的奧布河上的巴爾去投票,所以在眾議院中並沒有阿爾西的議員。寫當代風俗史要求有分寸感,這就決定了必須採取這些謹慎作法。描繪一座城市,再把別處發生的事件安放在這個背景上,這大概是很巧妙的組合。在《人間喜劇》中,已經數次採用這種手法,雖然這樣做也有其弊病,那就是常使畫框與畫面顯得同等重要。——原作者注。

  第一章

  一八三九年四月底的一天,上午十點鐘左右,奧布省一位前稅務局長的遺孀馬裡翁太太家的客廳裡呈現出一派古怪景象。所有的家具中,只剩下了窗上的窗簾、壁爐的裝飾物、吊燈和茶桌。奧比松的地毯已提前半個月除掉,現在正堵塞著臺階的梯級,地板剛剛徹底地擦洗過,但也沒有比以前更光亮一點。對於此刻正在整個法國大地上醞釀的選舉,這是與其前途有關的某種家庭徵兆。事情常常比人更聰明。這種說法對秘術①倒很有利。

  ①秘術:占星術,煉金術等。

  吉蓋上校——他與馬裡翁太太是兄妹——的老僕,已將冬季積在地板上的灰塵清除乾淨。隨身女僕和廚娘一趟一趟把宅中各房間的椅子搬來,堆放在花園裡,動作之敏捷,表明她們既忠心耿耿又幹勁十足。

  筆者要忙不迭地插上一句:此時,花園中的樹木已經展開寬大的綠葉,透過樹葉可以看見萬里無雲的天空。這間長方形的客廳,有一扇落地窗,兩扇普通窗,春天的空氣和五月的陽光叫人可以將門窗大大敞開。

  老太太指著客廳盡裡頭,命令兩個女僕將椅子橫擺成四排,每排中間留一尺寬左右的過道。很快,每一排就組成了十張雜牌椅子的橫隊。沿著窗戶和大玻璃門也擺了一溜椅子。

  客廳的另一端,茶桌後面有四張椅子,馬裡翁太太又在茶桌前面安放了三張沙發。茶桌上鋪著綠台毯,她在桌上放了一個鈴。

  馬裡翁太太挖空心思,叫人從她的前廳搬來兩張長椅以填滿壁爐兩頭的空間。蒙在那長椅上的絲絨已經效力八十年,絨已經磨光,成了禿頭。就在這時,她的哥哥、老邁年高的吉蓋上校來到這個戰場。

  「我們這裡能坐得下七十個人,」她得意洋洋地對哥哥說道。

  「但願上帝讓我們有七十位朋友!」上校答道。

  「會的,我們每天晚上接待這奧布河上阿爾西的名流已經二十四年,今天這個場合,我們的常客還能缺一個?……」老太太以威脅的神情說道。

  「算了吧!」上校聳聳肩膀打斷妹妹的話答道,「我馬上給你說出這裡面十個人的名姓,他們不會來,也不應該來。首先,」他掰著手指頭數著說,「專區專員安托南·古拉爾,一個!檢察官弗雷德裡克·馬雷斯特,兩個!副檢察官奧利維埃·維奈先生,三個!初審法官馬特內先生,四個!治安警察……」

  「我也沒那麼傻,」這回是老太太打斷哥哥的話了,「會指望在職的人來參加這個會,會議的目的就是給反對派增加一個議員嘛……可是安托南·古拉爾是西蒙童年時代的夥伴,中學同學,他見西蒙當議員會很高興的,因為……」

  「好啦,妹妹,這是我們男人的事,讓我們自己幹吧!……西蒙在哪兒呢?」

  「他正在更衣,」她回答道,「他沒吃午飯,算做對了。他特別容易神經緊張,雖然咱們這位年輕律師已經習慣于在法庭上講話,可今天這個會議叫他膽戰心驚,好象必定會碰上敵手似的。」

  「嘿!我從前經常要遭遇敵人的炮火。你說怎麼著?不用說我的身體,我的心就從來沒打過顫!不過,若是我非得站在這兒,」老軍人站在茶桌邊說道,「瞪眼瞧著你對面的四十位布爾喬亞,那些人一個個張著嘴,兩眼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一想到那些虛張聲勢、一本正經的場面……我一個詞兒還沒找出來,襯衣就要濕透了!」

  「親愛的父親,可是您必須為我出這番力,」西蒙·吉蓋從小客廳走進來,說道,「在這奧布省,有什麼人說起話來有力量,那肯定是您!一八一五年……」

  「一八一五年,」這個保養得很好的小老頭說道,「我不需要講話,我起草了一個小小的公告,二十四小時,就有兩千人響應……把自己的名字簽在一頁紙下方,一省的人去看這張紙,與在一次集會上講話,可大不一樣。在這一行上,連拿破崙也一敗塗地。霧月十八時,他對五百人院盡說些蠢話。」

  「親愛的父親,」西蒙又開口道,「不管怎麼樣,這事關係到我的終生,我的前途,我的幸福……您只要望著一個人,假設您就是對這一個人說話,就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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